第16章

长安古意 掠水惊鸿 3655 字 2022-08-26

那内侍得了至尊金口玉言,又有了底气,便如对待普通罪徒一般,顺手扯开李成器的汗巾,将他一条轻如雾薄如云的白绢裤子褪至膝弯处。见这少年一身肌肤明莹光细,窄窄臀丘与修长大腿直似好女儿颜色,更兼衣衫翻动间,其上所熏的迦南香便悠长绵远的氤氲开来。

那内侍往日打的皆是宫中下人,纵然是前太子的儿子,也一般的衣衫蔽旧粗头乱服,从未给如此精致的人儿宽过衣。心中又是惊讶好笑:这郡王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又觉握着他的缭绫汗巾子柔滑如水,退到一旁心下暗暗道:只盼至尊忘记了此事,打完直接叫人将这小郎君抬走,这汗巾子就归了他,凭这料子这香气,拿出去怕能卖好些钱。

薛崇简在李成器裤子被褪下的一刻,实实在在倒吸了口气。他上次探伤只看到青紫斑驳的惨烈伤痕,这回那珠玉般的两股再无一点瑕疵,他满脑子想到的竟是刚凝出来的酪酥,还要最伶俐的侍女用一双纤纤巧手才能团成。他看到李成器细瘦的腰身,贴着乌木刑床瑟瑟轻颤,想起自己几次被打光屁股时还颇有些疼,不禁又为李成器担心起来。

李成器臀腿上一片冰冷,浑身的血液凝滞不留,脑中什么也不敢想,只期盼这顿责罚快快打完。耳听得身后呜得一声荆条破风的声响,气势似乎甚是强劲,下意识身子一颤绷紧臀部,咬牙等待荆条笞落。忽然几点冰冷水滴溅上他身躯,虽是激得他微微一颤,却并不疼。他愣了下才明白这是内侍在甩掉荆条上的水,顿时为自己方才耻辱动作羞得满面胀红,眼中一热,两行忍了许久的泪水缓缓淌了下来。眼前景物被水光扭曲成光怪陆离的一片,一如他这尴尬的郡王身份,他十二年来金尊玉贵的帝王家生活。

那些内侍操惯了夏楚的,先头儿虚抽这两下也是有意吓唬受刑人,见这少年两条腿自暴自弃地松弛下去,知道此时下鞭最为疼痛,立刻扬手一记狠厉荆条结结实实抽在他臀峰之上。那荆条本是柔韧之物,深陷入肌肉后再弹起,看上去只淡淡一条略白的印子,倒无甚出奇出。李成器却如浑身被裂雷击了般,奋力扬起脖子,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喉咙里里冲出来,又死死咬在唇边,一身只是在那内侍压制下颤抖不已。

李成器方才那一抬头间的眼神,令薛崇简想起爹爹带他打猎时射中的一只小鹿,乌澄澄泪汪汪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们,似是惊诧他们的狠心。

直到第二记荆条抽过,众人才看明白怎么回事,上一道笞痕渐渐由白转红,肿起一道触目惊心的绯色棱子来,竟比那荆条本身还要粗些,横亘了李成器左右两个臀瓣,直绕到了他臀丘侧面的髋骨处。第二记笞痕也是如此,等了一刻才浮起颜色来,从无到有,简直像变戏法一般,破空而来,慢慢的浮现,清晰,直至变成了某种刺目锥心的真相。

李成器挨这两记,直疼得眼前发黑,他万万料不到刑罚中最轻的笞刑也如此可怖。他印象中挨戒尺时闷闷的钝痛,倒还能忍受些,现在挨一鞭子,那凶险之极的尖锐灼痛都像要撕裂他的皮肉,传向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可感知的肌肤,倒越发显得上次那顿责打中蕴藏着父亲春风化雨般的回护慈爱。离了太子身份的遮挡,他也和许多李家子孙一样,切身地感到了“国之典刑”的威力,感受到了祖母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酷忍。

那两名内侍皆知荆条是个让人痛入肺腑却不伤肌骨的东西,并不怕打坏了这娇嫩的小郡王。两人手上有条不紊地一起一落,口中你来我往地悠悠唱数,不一会儿便从一数到了六,正好一鞭追着一鞭从腰下打到了臀丘之下。咻得一声戾响,第七记抽在了李成器大腿之上,那里肌肤还不比屁股上肉多更耐疼些,一道如滚油泼至般的痛楚激得李成器两腿痉挛,小腿绷得几乎抽筋,虽然冬日只着了一件单衣,汗水却淋漓爬了满脸,黏黏地甚是难受。

十记荆条打完,两个行刑的内侍停了一刻,将两根使过的荆条丢回水桶,重新换过两根浸泡得足的来。李旦这才知道他们为何一次拿来了这许多,眼见得一道道平行的绯红棱子整齐地从儿子臀上一路肿到大腿,狰狞地像是一条条凶恶地小蛇,实在不知道后头的三十记荆条该往哪里抽去。若还抽在旧伤上,让凤奴小小年纪如何承受?他低下头,望见一直被自己死死掐着的虎口,已渗出淡淡血迹,只是奇怪为何感不到一点痛楚。

先前李成器胸口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闷得胸膛几要炸开。现在稍得喘气的功夫,那粗重呼吸声已带了哽咽哭声,回响在寂静空旷的殿堂里,分外清晰。那行刑内侍将新换的荆条湿淋淋在李成器臀上搭了一下,冰凉水意并未缓解灼烧之痛,反倒让李成器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若是方才毫无间歇打下去,他憋着一口气兴许还能忍住,只是这片刻的停顿,他才焦急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更连先前那一点点自欺欺人的勇气和幻想,也被这十下毫不留情的荆条打得粉碎。在他迟疑着是否能靠求情免除后边的痛苦时,身后衩衣的一角因风而起,伴随着清脆一响,荆条重重抽落在臀峰上。李成器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那火灼般撕皮裂肉般痛楚竟比方才更增了十倍,再也忍耐不住,啊得一声哭喊出来。

他喊这一声,心中又急又愧,他也知父亲与弟弟一定十分难过,自己不能呻吟叫嚷着惹得父亲伤心,增三弟内疚,只是身后每挨一下,都如同一个惊涛骇浪将他抛上了天再狠狠摔下。他恍惚想,这哪里还是荆条,分明是拿烧红的刀子在寸磔他的血肉。他双手都被按着,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自持之力既已消耗殆尽,腰身便禁不住扭动挣扎起来。他知道这太过丢人,太过羞耻,可是那无可忍受的痛楚,像利剑一样将他的思想、他的自尊切割地片片破碎。

这次不过五六鞭过去,韧性十足的荆条就已带破红肿肌肤,皮肉下渗出极淡的血水,又被拖成一串晶莹的小血珠。薛崇简再也看不下去,也不顾母亲搂着他,猛地跳起来,向圣神皇帝苦着脸道:“阿婆,表哥都改了,你别打他了!你饶了表哥,花奴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捣乱,好不好?”

圣神皇帝听他居然跟自己讨价还价起来,噗得一笑,再看看浑身哆嗦得筛糠一般的李成器,淡淡笑道:“你们的太翁是驰骋沙场横扫六合的英雄,倒传下这般皮儿薄不经打的重孙来。”

戏谑的话语游走在雕龙画凤的殿堂里,连同那如毒蛇信子般上下翻飞的荆条一起,刺激得李隆基浑身血脉逆流,他膝行一步,含泪道:“宅家,你责罚臣就是!”李成义也忽得站起身大声道:“还有我!阿婆,剩下的板子让我和三弟分了吧,我们一人才十下,也不多的!”

李旦无力地咬牙唤道:“你们,都住口!”他的目光与太平相碰,都是无可奈何的凄凉,他们这些大人,反不如几个孩子无知无畏。

眼见得抽完二十记,那两个内侍又去水桶中换刑具,薛崇简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忽然踩着桌案跳到殿中去,一把揪起李隆基的领子照着他背上就是重重一拳擂下,骂道:“都是你惹得事,连累表哥!”他在李隆基耳旁轻声道:“和我打架!”李隆基被他那一拳砸地一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救大哥,只能把场面搅乱,也顾不得是否会给自己招来责罚,反手也抓住薛崇简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薛崇简顺势一脚蹬翻了水桶,一翻身用学来的摔跤功夫又将李隆基的手臂反扭到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