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立刻抓住我的手:“别摸,你的手凉的像冰块,不冷才怪!”
我捏他一把:“问你睡得冷不冷!”
他生气地躲开,踢掉鞋子向床里面靠了靠:“你上来吧,挤挤暖和。”我笑笑,也脱了鞋钻进被子里,跟他挤挤挨挨地躺在一起,只听见裴潜又道:“你是怎么把赵军引出来的,跟我讲讲吧!”
我懒懒闭上眼:“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裴潜却不肯罢休,抱怨道:“就是这样我才要听,你让我看的那些书,到了战场上一点用都没有!”
我翻身把他踢到墙边:“睡了。”
“不行!”裴潜拽掉我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使劲摇我,“快说。”
我打了个喷嚏,夺回被子:“小畜生!我没在外面冻死,也要被你冻死了。躺好,我跟你说。”裴潜这才重新躺下,我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伐城。善用兵者,不战而屈人之兵……”
裴潜着急地打断我:“书上的话我都记得,我想知道你怎么做的!”
我笑了笑:“真正的战争,往往是计谋与武力并用,从明日开始,你会慢慢看到这段话的解释。如果这次你看得懂,我就详细跟你描述那日的情景。”
裴潜听了,赌气地一头扎进被里,嗡声道:“算了,懒得理你!”
我把手臂枕在脑后,呆呆地望着屋顶,叹了一口气。江原这时还在与杜长龄周密筹划吧,如果我对他说,自己这样反应是因为触景伤情,不知道他会不会更加鄙夷。相处下来,他与我有很多相同,可是又有如此多不同。
裴潜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出来,颇有城府地看着我,念咒般在我耳边重复:“燕王殿下,又是燕王殿下……”
我拍他的脑袋:“还不睡!”
裴潜哼道:“怎么睡得着?我看你不是从殿下那里回来的,你从冰窟窿里出来的吧!这么久还是冰凉冰凉的,本来想两个人挤着暖和,现在害我也暖不过来了。”
我一愣,隔着衣服感到裴潜身上传来的微弱暖意,又想起与江原肌肤相触的感觉,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些留恋。他有时像一头灵敏的野兽,带着时时让人警醒的危险,可是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是热的,身体是暖的。
小畜生其实很困了,嘟囔过之后就进入了梦乡,我把棉被多让给他一些,走下地拨旺了火盆。我想,或许我与江原一样,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危险和刺激。
经过斥候不断来回刺探与紧锣密鼓的作战准备,在一个略有些雾气的清冷早晨,虞世宁带领的魏军,在桃林高地的狭窄地带,与司马景的赵军第一次遭遇了。
双方军队都有些奇怪。在虞世宁的英勇率领下,魏军开战不到一个时辰便狼狈败退,盔甲兵器掉得到处都是。而司马景的军队眼见获胜,只象征性地追了一小段路,就集合队伍慢悠悠回营休息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原正身披黑色斗篷站在函谷关西城楼上,遥遥地往西北眺望。他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嘴唇还略带些霜色。
“凌悦,你知道那里么?”江原手中龙鳞剑随意一指。
我看也不看便道:“你说的夸父山罢。”
江原回头笑了笑,喟然道:“传说夸父追日,来到此地,快要追上太阳时渴死在这里,身体变作大山,手中木杖化作这片绵延几百里的桃林。你猜,他若事前知道追赶太阳是这样的结果,还会追么?”
我想了想:“会的吧。人只要有了志向,就算明知前面万劫不复,还是会一直走下去。”
江原沉吟点头:“凌悦,我想知道你的太阳是什么。”
“我?还没找到。”
“我不信。”
我沉默了一会:“曾经有过,可是碎了,就不再想了。”
江原异常认真地凝视着我:“试着重新找吧,这一次不让它碎掉。”
我有些意外地抬头,转眼却看到一名斥候匆匆奔到江原跟前,带来了魏军与赵军闹剧般的最新战况。
江原像是早知道结果一样,草草看一遍便随口道:“司马景果然厉害,让虞将军多加小心,遇到宇文灵殊要给赵军狠狠一击!”他把战报塞给我,笑道:“希望你要追的太阳跟我的一样。”
“那可未必。”我展开纸卷扫了一眼,“虞将军望风而逃,实在做得够绝够像,可惜被司马景识破了。”
江原残忍地笑道:“没关系,他一个人识破,未必人人识破。既然司马景是常胜将军,那就让他一直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