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越江吟 南州 2810 字 2022-08-26

我立刻亲热地搂起他肩膀:“嘿嘿,既然如此,他一定有办法让我的内力快些恢复罢?”

凭潮斜睨我:“你还是死心罢。我问过师父,要治你的伤,只有这一个方法。好好配合的话,再需半年的时间可望恢复,不可能更快了。”

“半年?”我有些失望,已经伤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太大起色,再过半年难道真的会好?

凭潮瞧瞧我:“要不是遇见我,你武功全废都是有可能的,还是耐心点吧。”他甩开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你不甘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师父,反正殿下本来就要你去的。”

我惆怅地在院中站了一阵,转回房里时,江原已经在认真聆听各人的意见。副将虞世宁忧心忡忡地述说自己的看法:“司马景是北赵第一良将,殿下若不能亲自主战,只怕军中无人可与他抗衡。末将斗胆进言,此时赵军锋芒正盛,还是不要太快与之交锋。函谷关已被我们占领,更不必急于求战。赵军最大的缺陷是粮草困难,只要我们闭关坚守一至两月,等到殿下痊愈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他们一举击溃。”

他的话得到徐卫、薛延年等人的赞同,程雍却不以为然。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眉毛下闪动:“虞将军这样说,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正在士气高涨之际,相反赵军却已经胆寒,即使司马景领兵也难挽颓势。若是此时闭关不出,全军上下必然心生猜疑,以为我们惧怕司马景威名而不敢应战!再拖延几月,人心思归,怕是更难取胜。”

薛延年笑道:“听程将军慷慨陈词,莫非有把握赢过司马景?”

程雍一时语塞,继而冷冷道:“我没把握,但起码不像薛将军这样喜欢龟缩在城里,只等着殿下出面解决!”

这话实在有些不客气的狠了,虞世宁与徐卫听后都表情尴尬,薛延年更是涨红了面皮:“我与虞将军等主张坚守,只是出于实际考虑,并没半分私心!虽然如此,殿下但有所命,薛某就算明知不敌,也会义不容辞!”

江原见气氛有异,便笑着道:“都不必说了,说到底还是本王有错,不该在此时受伤,引得大家顾忌重重。虞将军一向谨慎周密,所言不无道理。但我们悬兵在外,粮草军资消耗巨大,久不出战,朝中必有微词,军中也会流言纷纷,各方情势都于我们不利。对于赵军,如不采取主动策略,只会得不偿失。”他神情一转,面色肃然,“所以本王要听听,除了坚守城池,相互消耗之外,还有什么应对良策?”

我坐在角落里,身影隐没在灯影下,旁观着江原与麾下这些出类拔萃的将领谋士,一时恍惚。我想起自己多年前攻入蜀川的那夜,面对蜀军的顽强抵抗,与众将拟定了灭蜀之策,彼情彼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我尚怀有雄心万丈,一心想着令南越强盛,有朝一日北上争雄。

如今,江原迈出这一步,是否也在心中想着渡江南下?他与我有同样的志趣,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又该如何?想到此处,不由深深迷惘起来。

房中静默一阵,杜长龄沉吟着开口:“既然殿下决意采取主动,臣便试着分析一二。目前有两处形势对我军不利,其一正值冬春之交,田地荒芜,所有粮草只能依赖国内输送,不能与赵军长久相持;其二主帅受伤,只怕军心不稳,被赵军乘虚而入。”

虞世宁面色更是忧虑:“我的担心与杜司马一样,只是权衡之下,觉得我们坚守两个月还是没问题。”

杜长龄淡淡笑道:“虞将军,赵军也并不是无懈可击。”他把手放在嘴边握成拳形,压抑着嗓子咳了几声,站起来在房中轻轻走动,“赵军不利有三,第一上下相疑,司马景之所以被闲置多年,因为他曾支持赵帝陈熠的长子陈英。后来陈英因谋反被流放,四子陈昂被立为太子,司马景由此受到牵连,也让陈昂对他耿耿于怀;第二主帅相忌,司马景被闲置后,宇文氏凭着外戚的身份和军功,成为北赵朝中新贵。宇文氏的子孙都是天生的军人,英勇善战,并且也十分骄傲。宇文灵殊更是宇文氏子孙中的佼佼者,近年来凡出战都是主帅,他不会太甘心屈居司马景之下;第三将士有隙,司马景虽是神将,毕竟多年不领兵,军中的新兵对他不熟悉,他也对手下士兵缺少了解,就算前面两点对他造不成威胁,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他话音刚落,江原已经笑着击掌:“好!长龄分析得及为透彻,简直淋漓尽致!我再补充几句。”杜长龄听了还是微笑,走到桌边端起热茶润了润嗓子。

江原眼睛发亮,看着众人道:“还有一点,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司马景是赵国最重要的将领,就如函谷关对关中,长江之于江南。攻赵必先取函谷关,而后事半功倍;破赵军必先破司马景,而后赵军自破!”

虞世宁恍然大悟,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离间!”

“对!”江原笑起来,“本王纵不能亲自上阵,一样要看着北赵第一将跌落马下!”几名将军听他如此胸有成竹,都好像吃了定心丸般放松了精神,表情迫切得仿佛恨不能立即领兵出战。

江原命燕七拿来令牌,把其中两块递给时谦:“子逊,你火速命斥候营前往韩王与武佑绪的大营。传令江进,叫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南越联军与他一起进攻武关;传令武佑绪,立即准备渡过黄河,向长安挺进!明日此时,我若还得不到进军的消息,军法处置!”他接着又命虞世宁为主将,程雍、薛延年等人为副,徐卫为侧应,连夜调拨军队西出函谷关,进入桃林待命。

杜长龄见各人都领命而去,轻轻看了我一眼:“殿下,现在商讨一下详情么?”

江原点头道:“事不宜迟,燕七,你去外面警戒。”又转向我坐的角落,“凌祭酒,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言。”

我手指轻轻扣击椅子扶手,抬头笑道:“杜司马才智非凡,又对北赵了如指掌,一席话让人由衷佩服。殿下所定离间计兵不血刃,实在是上上之策。我一直洗耳恭听,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一个将领,如果没有政治手腕,带兵再厉害也没用,不管打了多少胜仗,他都是当权者的祭品!”

江原看着我,神情异常平静:“凌悦,这些你早就该明白。”

我轻笑道:“是,下官告退。”

“站住,”江原放低了声音,“不要感情用事,我与长龄的话,你听完再走。”

我背对着他,嘴角扬了扬:“我不舒服,殿下就不要为难下官了,何时需要我出面,只管吩咐吧。”

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我走上积雪皑皑的街道。天空早已黑透,从山谷穿来的风犀利如刀,吹到身上像浸了雪水一般寒冷。我想起自己孤身陷在南越皇宫的大殿上,想起我对着曾以为最亲近的人挥起长剑,忽觉心头痛得厉害。江原是对的,可是司马景这样的人,应该轰轰烈烈地死于战场,才算不辜负他一生的威名罢!

返回自己卧房时,全身已经冻僵了,推门进去的一刹那,扑面的温暖几乎要让人流泪。我转身关上房门,再回身时,才发现一个削瘦少年歪在床头,清秀的眉头舒展着,似乎睡得正香。

我摇摇头,轻手轻脚走过去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正要帮他脱掉鞋子,裴潜已经警觉地醒了。

“回来了?我好不容易从卒长那请了假,都等半天了。”

我摸摸他睡得发红的脸蛋:“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