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大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一听是阮春的表姑,心里一紧,生怕她是听到什么风声跑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可走到宴客厅,一看竟是个老太太,还满身补丁,他讥诮一笑,暗叹自己想多了。这怕是阮家那户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这下就好办了。他本来急切慌乱的步伐此刻也缓了下来,改为踱步,款款走到主位。

“这是春儿的表姑?”

李婆子面不改色点点头,她感受到王大福审视和毫不遮掩的菲薄视线,依旧不卑不亢,掷地有声道:“春儿在何处?”

王大福端详她片刻,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最后无奈放弃。转而换上一副悲痛地模样,惋惜道:“表姑来晚了,春儿重病前几日已经去了。”

“哦?”李婆子配合地漏出疑惑、震惊的表情。

王大福重重点了点头,势必要将这个爱妻的顾家人设坚持到底。“是呀,我到现在也不愿相信,她怎么就……先我一步去了呢。”他说着抬起袖管抹起了眼泪,一旁的丫鬟看到也跟着眼一热,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

他这幅虚伪的模样让李家村的人看着十分恶心,其中一人忍不住了,直接朝他啐了一口。

“你这个杀人犯,不就你杀的她。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是恶心。”

王大福脸色一变,抬头状作惶恐地看着他,被戳中地心虚与凶狠在他眼底快速一闪而过。他拍案而起,一脸悲痛。“你瞎说什么呢。”

“我瞎说,我瞎没瞎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明明是你用菜刀砍死了她,还烧了尸体埋在小花园。”

此话刚说完,厅中丫鬟、仆役都大张嘴。

他们虽不知阮春是怎么死的,但知道小花园确实前段时间翻新过小路,顿时看王大福的眼神里都是深深地惧怕。

王大福见那人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详尽,心里也是一惊。这事都是由他一人处理的,从未假于他人之手,他们又是如何知晓的。

王大福的眼神由茫然逐渐变得阴鸷,不管怎样,这些人已经知道了真相,自己就绝不能再让他们活着离开了。

他一拍手,立马上来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团团将宴客厅围住。丫鬟吓得已是抱作一团,李家村众人也是脸色一白,神色不免慌张起来。其中一人攥紧拳头,厉声质问王大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倒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李婆子沉沉看了他一眼,将菜刀从挎包中掏出拍在桌上。“你自己问阮春吧。”

她亲自带阮春进来,便是想询问一番杀人的真相,看是否真如她所说那般。现在看来,大概率便是如此了。

“王大福,你受死吧,我要你给我偿命。”一声凄厉地叫喊从菜刀中传来,阮春虽然失了两魄,身体已虚弱不堪。但看到王大福,滔天地恨意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隐隐漏出了人形,伸着利爪朝王大福扑去。

王大福看着桌上那把沾着血珠的菜刀,身子不自觉朝后连退几步。后背抵在桌边,这才堪堪站立,他的思绪被这把菜刀带回那个无月的黑夜。这时就听见阮春怨毒地叫喊,她竟活了,活了。她就立在自己,扭曲着面容,大张着嘴朝自己扑来。

正在他愣神之际,阮春得此机会近了他的身。她抓着他的脖子,让他脸庞涨红,无法呼吸。他看见阮春的脖子,被自己一菜刀砍到底,但最后还是没彻底砍断,就剩最后那一点皮肉连接着。此刻正随着阮春剧烈地动作,头颅一晃一晃,似乎随时都要掉落。大量黑血从那个破洞里汩汩流出,发出咕叽咕叽地声响。还有几团血掉落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襟和脸庞。

他心里闪过一丝诡异地快感,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被自己整成这幅模样的快感。他应该把刀磨得再快些,这样就能将头彻底切断。那张脸,他再也不想看到了。还有骨灰,埋在那里也不够,应该找道士将她封起来,永世不得超声。

王大福变态地想着、懊悔着,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身体的力气也在被一点点抽离。正在他绝望之际,阮春的面孔突然便得狰狞起来,随后留下一声凄喊从自己眼前消失。脖子上的禁锢猛然消失,王大福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虚空,只知道遵循本能大口地喘气。因为窒息挤出的生理性泪水和鼻涕糊了整张脸,看起来丝毫没了刚刚的嚣张气势。

等王大福恢复过来,就见李婆子冷漠地站在他旁边。虽然刚才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他还是隐约看到,好似就是这个人,制服了阮春。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帮自己,她不是阮春的表姑吗?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帮我?”

李婆子无视他坐了回去,“不为什么,我想知道一个真相罢了。”她总有种直觉,事实并非阮春所描述的那样。

而且就算阮春并无一句假话,她也不会放任她杀了王大福。就算王大福千错万错,阮春已经死了,这一世的恩恩怨怨便已结束,强行报复,只会为她徒添罪孽。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上天自有安排。她不想让阮春变得和她一样,逆天而为最后不得好生。

王大福呵呵笑起来,眼睛半眯着。笑容浮在他有些浮肿的脸上十分乖戾,像个活死人一般。

“让我猜猜,她说我夺她家财,迎姬女进门,最后杀了她,烧尸埋地是吗?哈哈哈哈。”

李婆子还没发话,李家村的人却忍不住了,伸手怒指着王大福,疾言厉色道:“你笑什么,究竟是不是你。”

王大福依旧笑着,他大张着嘴,脑袋向后仰,发出雷鸣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