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项轻松的工作,我花了一半的时间去寻找遗书的对象, 想来想去,竟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祖父祖母去了世界的另一头, 母亲也走了,亲戚们极少走动, 唯独剩下一个父亲, 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除此之外,我那些足能坐满一个飞机的朋友里面,细数来细数去, 却找不出一个真正交心的对象。
我感到很孤独。看到这里, 也许你会不相信地笑几声, 或者依旧建议我去看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其实你说得很对,我早应该求助于现代医学, 治一治脑子里那些魑魅魍魉。今天是我22岁的生日,它们住进来5年,此时已经快把我蛀空。我无法入睡, 害怕做梦,整夜地睁着眼,生怕一闭眼就看见那些血淋淋的影子, 听见尖牙咀嚼神经的声音。但它们住在我的脑子里,却是我的双生寄生虫,哪怕我痛不欲生,夜不能寐,也不敢忘掉它们一秒钟。
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五分钟之后,我会丢掉手中的笔,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掏出那把藏了五年的袖珍手枪,给自己的太阳穴来那么一下。
只要一下,就能够像母亲那样,得到彻底的解脱。
这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选择,我甚至能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我很抱歉,这封遗嘱必定会让你伤心,甚至让你无比愤怒,想抓起我的领子把我痛揍一顿,但,阿江,最后可怜可怜我这个孤独人,除了你之外,我连遗嘱的对象也找不到了。
我有一些不算太多的资产,工作室的部分留给林霖,其余通通留给你,你拿着做投资或者捐出去给慈善机构都不要紧。我还有很多粉丝,他们也许会难过,一定要替我好好地安慰他们,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他们都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安家的主宅,请替我交给刘伯,那几部没有完成的作品,要好好地帮我找个靠谱的演员,好好地接替下去。
还有你,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找个能够真心待你的爱人,一直幸福地走到白头。
我已经(一段凌乱看不清楚的划痕)
再见,我的朋友(污痕),再见。”
于褚在浴室里面洗澡,哗哗地水流声传过来,夹杂着他有些潮湿的声音:“阿泽,帮我递下内裤,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白越泽的手在发抖,他应了一声“好”,把这封六年前的遗书重新叠好,夹回那本随手打开的童话书中。
他们今晚就住在安家,于褚的房间还保持着小男生时的那样,天花板上坠着飞机模型,高高的书架下面是童话,中间是晦涩的文艺作品,上面是漫画书。
床单是暖色调的灰条纹,书桌上摆着高达手办,床头放着他与安青青的合照,照片里的女人梳着辫子,眼睛几乎和于褚一模一样,朝着他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没找到吗?”浴室里的人催着他。
白越泽把童话书物归原处,拉开抽屉,从叠得满目琳琅的内裤里面挑了一条,正要送过去,里面的人已经裹着浴巾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