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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会仙宫。

皇帝穿着藤花色大袖便服,坐在蒲团上,手执黑子,对着棋盘长考。

国师坐在他对面,眸光挑起,视线从棋盘上落到皇帝清俊的面容上:“陛下还下不了手?”

皇帝盯着玉润发亮的棋子,淡淡道:“朕本来就是到你这里来躲清闲,做什么要急着落子。”

“陛下,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国师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道:“叶家在郊外可是杀了不少阴家人,尸首现在都还在大理寺,自您上回去顺道去大理寺调过几样卷宗后,他们就一直未被动过。”

皇帝依旧是不甚在意,这回却是落了子:“死的都是阴家二房的人,大房逃了,说是兄弟阋墙,互相残杀,也未有什么不妥。”

国师一瞧他落子的位置,又是守,便拈了一枚棋子再度攻过去:“可如此一来,难免落人口实,说您表面对他们宽大处理,实则赶尽杀绝。”

“便这么说了,又如何?”皇帝再落一子,“现在除了叶家,还有旁的人在乎此等流言么?再者他们是为自保动的手,要治他们的罪,这岂非是真的赶尽杀绝。”

国师暗暗皱眉,抓了一颗棋子在手心:“陛下,一个阴家,已经要您扮几个月的君仁臣忠,叶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之更加难对付,您至少也要敲打他们一番,好叫他们再不能生事。”

“冬至的敲打已经够了。叶以恒本就是为活命才替人效力,如今得了自由,又散了八成的身家,何足为惧?”皇帝一抬下巴,“专心下棋。”

国师默不作声,对着棋盘看了一会儿,貌似谨慎地落了子,其中心中还纠结着皇帝的说辞。

八成的身家是不够准确的说法,那些都是现钱,他们的店,陛下是一个都没动,还允了他们宫里的赚头,年里一冷,叶家便有机会周转,重新将铺子全开出来做生意,接下去叶家要再散那笔脏钱剩下的部分,便是容易很多,名声也会日渐好听,这不是偏心叶珩偏到骨子里去了?

心境一变,国师的棋也跟着凌厉逼人起来,转眼吃掉了皇帝三个子,随即又思量着开了口:“陛下当真觉得叶珩如此容易地历了劫,快快回到天上是好事?不怕旧事重演吗?”

皇帝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竟是笑着的:“旧事多了,你说的哪一件?”

国师被他面上的笑容一震,愣了一下才道:“自然是他一见你离开九重天,就心慌意乱地不能恪守本职的事。你头回历劫时,他便三番五次犯错受罚,这次下界,他更是铸成了大错,若非称帝的是您,便是西北造反,一路杀伐到宫中来,路上不知又是如何血流漂杵了。”

“是么?”皇帝继续在棋盘上落子,“我倒觉得他不是为了我,反而是得罪了谁,让人给下了厉害的封禁术,才会屡屡犯错。否则,一个能够飞升成仙的人,一个被命令下界拨乱反正的人,资质怎么会差到连账都算不清呢?”

国师探入棋篓的手忽地一颤,带动了哗啦一声响。她随即打量起皇帝,发觉他并没察觉什么异样,才道:“我看多半是那条白蛟干的好事。你还未历劫时,他便心悦于叶珩,至今都不肯听他提起你,如果叶珩能留在凡间,他应当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皇帝一脸若有所思,“不过那种封禁术可需要一定的法力才能施展,像是利市仙君这等仙官,都未必能够做成功的。待我回头问问龙宫中人,看看我表弟百来年前有无这个道行吧。”

说罢他转头看向国师略显僵直的眼神:“怎么愣着了?该你下了。”

“哦……是,陛下。”国师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正拈了棋子要走,忽听门口传来叩门声:“陛下,臣有急事求见!”

皇帝和国师并非凡人,耳力极好,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大理寺卿,纷纷起身:“开门让人进来!”

大理寺卿一进门,立刻跪倒在皇帝面前,国师见状,还未等他开口,便挥袖将会仙宫的所有大门都关上了。

紧接着大理寺卿便开口请罪:“臣失职,大理寺失火,数具尸体被烧,连带着一些记录也破损了,如今臣已着人赶着修复,但有部分已经毁坏,彻底修补不能了……请皇上赐罪!”

“是该罚你。”皇帝手背在身后,眼里全无刚才的淡然,只剩下肃然与威严,“这天都是滴水成冰了,大理寺好好的怎么会烧起来的?莫不是贼人纵火?大理寺那么多官兵难道是摆设?竟然能让人混进去烧了罪证?”

虽然进宫请罪已经有了被责骂的准备,可面对龙颜大怒,提了一连串叫人无地自容的问题,大理寺卿此刻已经觉得自己身首异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磕头,保证自己十天内必然会给圣上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