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的顶头上司就是个女子,若是能让夫人去结交一二,的确也不算什么错处,做起事反倒方便不少。
见他沉吟不语,冯氏又道:“妾身这几日也打听过了,只要在东宁任职,米粮皆不愁的,还有四时衣裳,重儿也能到了读书的年纪,可以送到镇上的学堂,家中需要我打理的事情本就没多少,于其闲在后宅,不如出去做点事情,也为夫君分忧。”
这话体贴入微,让石逸飞都忍不住生出了感动,轻轻抚住了妻子的手:“一路南来,本就让你受了不少苦,如今又要出门做工,为夫实在是羞愧难当……”
冯氏笑着回握了过去:“妾身能嫁给夫君这般的正人君子,已是幸事,你我夫妻一体,何必如此。”
感受着掌心那已经不再柔软,有着细茧的手,石逸飞愈发感慨,叹道:“我经年蹉跎,人到中年才有如此境遇,今后也定要让你衣食无忧。邱小姐那边,只需应付一二,若是觉得哪里不妥,退拒了便是,不必挂在心上。”
冯氏微笑颔首,让石逸飞愈发觉得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心头那点不适也散了个干净,等饭好了草草吃罢,就去寻田昱了。
洗干净了碗碟,冯氏在屋中静坐了许久,这才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新衣,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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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冯夫人这么快就来寻我,可是下定了决心?”
看着面前那笑吟吟发问的年轻女郎,冯氏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更为谨慎了些:“帮主相邀,让妾深觉惶恐。妾自问身居后宅,从未传出过才名,只能略提笔写几个字,实在难当重任。”
看着端坐面前的妇人,伏波认真道:“听闻夫人出自清流之家,自小也是熟读经史的。”
冯氏并没露出差异神色,若是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出身,想来这位执掌大帮的女子也不会贸然相请,只老实道:“妾是读过些书,但学得不过是些治家的法子。”
“治家也分大小,若是石先生高升,家中蓄奴养婢,来往人情也是寻常,既然夫人生在官宦人家,想来也是学过的。这些管人管事的手段,正是我现在急需的,故而才会请夫人出山。”伏波笑道。
在古代,管理一个大家族,恐怕不比管理一个企业要来得轻松,因此治家是所有官宦人家的女儿都要学的,所谓“主持中馈”不过如是。她可没兴趣把这些受过教育的女人锁在家里,至少也得撬出来一部分才是。
冯氏的嘴唇抿了抿,虽然从来没有用武之地,但是这些她的确学过。可这些为振兴门楣而学的东西,拿出来当真有用吗?
脑中思绪纷呈,也不乏慌乱,然而良久后,冯氏还是道:“若帮主不觉得妾粗鄙,妾自也是能出来做活的,只是不知要做什么。”
其实在这妇人亲自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非让自己的丈夫代为婉拒时,伏波就知道了她选择的答案,此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若是夫人精于数算,可以前往银行担任会计,管理账目。如今银行里管账都是女子,人数也不算少,想来很快就能融入其中。”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冯氏还是立刻就摇了头:“听闻外子要监察银行,我怎能过去任事?”
能这么快做出回答,就证明她是个条理清晰,且脑子清楚的人,伏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那不如去瓷器坊管事?我最近准备建一个瓷窑,专门绘制西洋的花式纹路,打算招一匹女子为瓷器上色绘彩,需得有人管着。夫人可会画画?若是有些底子,做起来也容易些。”
冯氏当然会画画,而且相当擅长画花鸟纹样,当年在闺中时,做出的绣品都让人交口称赞,后来成了亲,反倒不再做那些复杂的东西了,如今骤然听到这一问,竟生出了些恍惚。
然而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低声道:“我从未管过人,哪能担任工坊的管事?若只是留在帮主身边,做些写写抄抄的事情,还有几分把握。”
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她初来时的想法,帮主身边定然也需要通文墨的女子,虽然有些抛头露面,但她愿意试上一试。可谁能想到,这位一上来就给出会计、管事这样的重任,让人无所适从,也生出了慌乱。
“只是写写抄抄,找个识字的也就行了,你受过教育,懂得御下的方法,还会书画,怎能浪费这些才能?”对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但伏波留意到了,她的自称已经从“妾”,改成了“我”,其中微妙,不言自明。
冯氏是真没忍住,诧异的抬起了头,随后像是被那目中的笃定惊到了,又重新垂了下来。双手按在膝上,她克制着抓握的冲动,缓缓道:“帮主太高看我了,这等实务,还是得有经验的人来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