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相?”他问,“你是个同性恋的真相?”

我不说话。

“有些同性恋的父母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喜欢的是同性,你爸爸是老师,思想保守,未必能接受,何不瞒久一点?”他微微笑了起来,“你放心,这场戏我可以一直帮你演下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有很多个单身的表妹。”

“不必,你还是回家关心你妈是否能接受吧。”

我语气已经如此不善,他仍旧面带笑容,手搭在我肩膀,有些无奈地说:“你何必跟我客气呢?我在追你。”

如此肉麻的话,就算当年他也没说出来过。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糖衣炮弹。

当年再怎么深情万分,他对我下手也从来没软过。

深吸一口气,我打算认认真真再拒绝一遍,没想到他居然忽然洒脱一笑,就这么走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化作三声咳嗽。

第二天出了父亲的化验结果。

我跟公司请了三天假,打算好好陪陪爸爸。工作交接得仓促,一上午电话不断,请来的护工又迟迟不到位,真是手忙脚乱。

但更乱的,是我的心。

快十点的时候,我从住院部往门诊楼去。爸爸稍微好了些,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能透出些血色。他很为自己的伤口头疼,盼着快些愈合出院,好继续回学校带他的研究生。

我也希望他快些愈合出院,这样起码证明,我所有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化验窗口围着一堆人,我过去的时候刚好正出结果。翻了翻,找到爸爸的,打开一看,各种数据皆有。有些熟悉的,能看得出是否健康,那些不熟悉的,却着实让我头疼。

上辈子就吃了医疗知识缺乏的亏,没想到这辈子居然又摔一跤。

我拿着各类化验结果去找大夫,没想到门诊室门口患者家属都围成小圈子焦急等待着。随便挑了个地方站着,偶尔不安地重新看一下手里的单子,等叫号。

旁边忽然传来抽泣。

我转过头,旁边的女人穿着暗绿羽绒服,袖口星星点点全是污渍。她也不嫌,手指夹着袖口,一下一下抹眼泪。站在她左边的男人扁着嘴,看起来要有四五十岁,头发蓬乱,也是眼眶通红。

他们面前蹲了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手指缝里夹着自己卷的香烟,哭几声,抽一口,再哭几声。

“刚出来的结果,胃癌,晚期。”身边有人低声跟我解释。

我怔怔地盯着白发老头佝偻的身躯。

很怕我一会儿会变成他这个样子。

除了接受结果,毫无办法,接下来的时间,只能看亲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深地陷入痛苦。

这也许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一次尽兴的哭泣。

这种时候尤其不想一个人面对,胡思乱想会逼疯自己。一会儿想如果爸爸没有得病,我一定要光速辞职然后带爸爸周游世界;一会儿又想到爸爸如果得了病,我一定连电线杆子上的□□都不放过,为他寻医求药。

这种时候就格外希望有个人能陪在身边。

哪怕平时是单打独斗从巨龙手下解救公主的勇士,此时也希望身边能有个人,让我向他坦白自己的无助恐惧,问一声,怎么办。

护士小姐叫到爸爸的名字,让我做好准备。我心想我再怎么准备,该来的结果还是回来。捏着各种化验单据到门诊室里,排在我前面的人无不浑身紧绷,目光四窜,想来心里的紧张也不逊于我。

我踮起脚尖,想看看医生面前还有几个,排在最前面的男人非常高大,挡住了我的视线。

宽阔肩膀,长腿长身,如此熟悉的背影。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声音颤抖,叫道:

“程远风!”

当然没有回应,他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