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说:“小韵,刘跃东判了死刑,但不知道谁动用了人脉,让他多活了两年。他死之前,给你寄了一样东西,你不在,那东西是我收的。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我有些控制不住,双腿颤抖,问:“是什么?”
“你以为丢了的那块玉佛。”程远风从我的脖子上拉起玉佛说,“我们一起买的,是一对的。也许是哪次他趁你不注意拿下来的,但是我当时以为,是你给他的。”
所以他发狂一样,只为了让我难受,甚至听到我在外面剧烈呕吐也不停止,反而在事后冲进我的办公室,像刘跃东一样强/暴我。
我们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我把头撞进他怀里,轻轻笑着,说:“反正现在说明白,我也不亏了,轻轻松松下黄泉,也没什么遗憾。”
他身子一震,把我抱进怀里,颤声问:“小韵,什么时候发现的?”
“四个多月了。”我说,“你们厕所大战的前一天。”
他的牙齿格格打颤,把我抱得更紧,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
“瞧你说的,”我笑得满脸是泪,“我以为你没时间管我这些烂事。”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哪怕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程远风捧着我的脸,大拇指不停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却不管一管。
“都是我的错。”明明生病难过的是我,他却哭得比我还厉害,“为什么不是我得这种病?”
两个人对坐着,哭得泣不成声,给对方擦眼泪擦得满手心的水。在他和蒋磊的口中,胃癌好像是种非常容易治愈的病症,只要医学昌明,只要他们肯花钱,我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会请到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一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环着我的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使劲点头。
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做到这些,只要一秒钟就够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胡乱猜测着事情的可能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
然后他拨开我的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还是一贯的心急不重视前戏,吻得潦草又敷衍,双手几下动作,就把我脱个精光。我抬起腿,缠住他的腰,仰着头加深这个吻,下身一疼,他已经冲了进来。
我想,这一辈子,唯一一个能让我痛得如此甘心的,也许只有这一个人。
“亲爱的程先生……”
很久没写字了,一整篇,就数这几个字最难看。我把笔插进笔筒,抖一抖十六开的信纸,用双面胶粘在墙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说这些话的,可我毕竟天性善良,哪怕要走,也体贴地给程先生留下点实际的纪念。
与他把话都说开,就仿佛回到从前,滚完床单拥抱着说话,说着说着,又重新滚到一起。即使疲惫,可凝视着对方的脸就觉得满足。他打了几个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再三表示这种大事尽管放心,抛头颅洒热血也要给他办好。他挂了电话跟我保证,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医术精湛,这种手术手到擒来。
我笑着答应,看他围着围裙给我煮粥,把每一勺都吹凉,送到我嘴边。
这个傻瓜,他一定不知道,在我轻易就原谅他的时候,在我抱着他喘息的时候,在我笑着答应他继续过这长长的一生的时候……
我都在骗他。
因为恨意而杀人,这杀戮就不是罪孽了么?
如果说我的错,是不该罔顾他的意愿,背弃我们的誓言,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他根本不想要的投资的话,那么,我用我的死来赎罪。
那么,程先生,我坐在床边,抚摸这人精致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