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小时候一样在人群最不起眼处静默无声地观察,记录人间百态,揣摩每一种他不能拥有的情绪,不参与任何故事的发生。
这次他坐在镜头后面。
他渐渐成了出色的导演。
人们盛赞他的思想和严谨,惊叹他所展现的常人不会注意的视角,诟病他没有实感的情感调动和感情故事。
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病。
他已经把自己所能都做到极致了。
最后一段空缺,永远无法弥补,他始终安静地做着自己缺了一撇的人。
李萧山觉得一阵晕眩,浓浓的黑影侵袭上来,让他呼吸困难。
再睁开眼,床前坐的不是李浪,而是久违的李泯。
他静默地用笔在纸上划动。李萧山知道他的字也很好看,毫无特色的好看,工整犹如印刷,他这个人连外表都是一样,没有哪里挑的出数据上的错误,可细看,才会发现空缺着一部分永远无法找回的灵魂。
李萧山握紧了拳头。
他突然想仔细看看李泯。
他竟然好像不记得李泯是什么样子了。
因为知道他周正得没有缺点,所以不会用力地去记他的样子,也不会反复观摩这张不用被记住的脸。
精神越来越差之后,他甚至连李泯从前是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李泯……”他第数不清多少次叫这个名字,莫名地想起自己从未像亡妻那样叫过他小泯。
这个名字也是他给他改的。
泯,寓意消失,丧失,抹除。
他告诉他“你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做一个像这样的人就好,他曾经这样想。
后来果然看见他乖乖地向人介绍:“我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一直到长大。
李泯听见了,放下笔,向他靠过来。
李萧山睁了睁眼睛,实在难以看清他的模样了。
他艰涩地说:“说说……你长什么样子。”
李泯顿了顿。
他很少观察自己过。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自己的长相。
可是,有个人喜欢观察他。
观察他一切无趣的习惯,观察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细节,观察他留下的所有痕迹,观察他的情绪,他的感受,他的目今为止的幸福进程。
从前只有他观察这个世界。
现在有人从世界中来,只观察他。
“我的眉毛很浓,”李泯说,“眼睛是很薄的双眼皮,睫毛向下遮,鼻梁上有一点不明显的驼峰……嘴唇很软。”
都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关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