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可江逢心的意识并不清醒。

镇痛棒的反应很大,一用就会吐,在第二天时连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出icu的前一天。

他吃不了什么东西,吃什么都要吐上一阵,伤口也痛,哪里都痛,闻天最后只好切了些水果拿了进去。病床上的人像是被扒了层皮一样,两颊凹陷,脸色灰败,只有胸部微弱的起伏能看出生命痕迹,他迟缓抬起双眼,看人依旧模糊,但还是本能般凭借面前高大的身影认出闻天,于是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又张嘴吃下了很甜的哈密瓜和香蕉。

“你凑近些,”江逢心拉了下他的袖子,很轻,“我看不太清楚。”

闻天犹豫了下,把口罩往上戴了戴,才小心翼翼靠近。

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里眼神躲闪,眼眸低垂,闻天的神色有些异常,也不吭声。

江逢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短暂怔愣之后忽然笑了:“哭什么啊?”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闻天哭,对方凌厉的眼睛形状总让人显得不怒自威,永远那么自信又胜券在握的样子,此时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也是红色,覆着一层很明显的水雾。

江逢心捏了下他手指:“不哭了。”

闻天这才抬起眼睛,目光定定停驻在江逢心那张气色很差的脸上,忽而要掩藏什么似的迅速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背不住颤抖,江逢心愣住,忽而察觉到又温热液体滴落在自己手背。

“傻子。”闻天忽然骂他,声音因为在抑制着情绪而低沉发抖。

在拿到平安扣的那一瞬间,闻天以为那是江逢心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在面对死亡时,人会变得迷信,所以江逢心要把自己余生所有的好运都交给他爱的人,独自去面对说不定就会到来的死亡。每每想到此,闻天更因为旧事而心肺灼烧般痛不欲生。

“你以为你走了,我能好好活着吗?”闻天的语气像是质问、控诉,但又因为面前人虚弱的状态而放轻,“你以为你走了,我能安心娶妻生子,度过下半辈子吗?!“

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了,到哪里也得跟他在一起。闻天就这样想着,目光不移看着他。

江逢心不说话,闻天不能抱他,怕他会痛,压抑的哭声和吐息都在江逢心耳边,他口袋里取出那枚平安扣,放在江逢心手上:“你得长命百岁,江逢心,听清楚了吗?”

江逢心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像手术前一夜那样依偎着他,说:“好。”

那枚还带着裂痕的平安扣被江逢心收进了盒子里,放在旅行箱最里层,将要踏上回国的路。

“后天除夕,我们回去包饺子吃。”江逢心念叨着,“我想吃三鲜馅儿的。”

“自己弄?”闻天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过来,整齐放进箱子,“你以前做的可不好吃。”

江逢心白了他一眼:“那你别吃。”

闻天笑了下,起身把人抱在了腿上:“好像重一点了。”他还挺满意,讨好地问:“新年有什么愿望?”

“想回去过年,来年要去看看王姨,前天她给我打了电话,说要给我包好多饺子,羊肉馅儿的。”

闻天问:“几号?”

“我觉得至少过了初六吧,”江逢心思考着,“她家要走亲戚,去太早不好,万一跟人家撞上了呢。”

闻天道:“那我请假,陪你去。”

“我自己去也行,”江逢心小声叨叨,他知道闻天不会愿意让他再次自己回去,这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以至于江逢心想起来,记忆里都是一片陈旧又伤情的黄色,“算了,”他说,“你跟我一起吧。”

他往闻天怀里扎了扎,心想反正也甩不掉,随他去了。

两人在除夕当天踏进了家门,发开房门开灯的一瞬间,江逢心还有些恍神,入目一片三色相交的爬行地垫,他回忆过往,心中百感交集,忽而觉得大梦一场,直到迈开脚步之时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切的。

闻天问江逢心要不要把爬行垫拆除,江逢心在上面跳了两下,又被闻天赶紧拉住了,他又调皮笑笑,索性往地垫上一坐:“没事,我觉得挺好看的,坐着也舒服。”

他环顾四周,赤脚跑到了阳台旁,养的多肉们还很顽强地活着,准备接受新年阳光的洗礼。

“下雪了。”他趴在窗户上,往下是一片灯火通明,交错复杂的公路上都是返家途中的行人,家家户户都亮着温暖灯光,雪花迎风飞快地降落,愈发多而密,“瑞雪兆丰年。”

闻天本来是站在他身边,现在又坐下了,把江逢心揽在自己怀里:“真好。”他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好,除了他们的以后。

初八那天,两人踏上了去南市的路,到达王姨家里时正好赶上中午,最后一盘饺子下锅,肚子鼓鼓地飘在锅里,看着极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