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了?”江逢心一脸懵,问工厂的工人,“您再好好想想呢,就是照片上这个人,在这里干了不太久的。”
工人无奈道:“小伙子,我这手头还有活儿,你要不去问问主任,就在前面那间办公室。”
江逢心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便离开了。
刚要敲门,江逢心透过隔音效果很差的门听到主任正在说着什么。
“对……这一点您放心,和这样的大公司合作我们下面的人肯定是得尽职尽责……好……好……”
等听到挂了电话,江逢心敲了敲门。
“进。”
主任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发顶微秃,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黝黑瘦小,眼神疲惫,喝过水的嘴唇上沾着死皮。
江逢心打过招呼说明目的,主任皱了下眉头:“你说老沈啊,头好几个月就不在这了,这也没办法,上头让他离职的。”
“为什么?”江逢心疑惑,“沈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看主任为难,于是恳求道,“他和我父亲是至交,您跟我说,我实在是有急事找他。”
主任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才说:“工厂最近接了个大单,但人家大公司,要求很严格,小到这工厂里每个职工都不能出问题,谁知道这关节,老沈被举报说09年肇事逃逸,”那主任长叹道,“事情具体情况我倒不清楚,听说是出了人命了,这才被辞退的。”
本就混乱的思路变得一团乱麻,09年,那年江逢心也才中学而已。
他从工厂里走出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拨了很多次都显示关机的号码,好一会儿后,往前走出这段路,在公园里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目光凝视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的中心处,是江宅所在。
他仔细想,发现没有人可以问。沈昌其的名字,在江家是不被允许提及的,当年他父亲江修宁的死同沈昌其挂钩,被撤职之后,沈昌其和他便断了联系,阔别十余年,好在还有小时的情结在,江逢心对他除了愧疚,还有久违的亲近感。
可车祸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件事情没人提起?
他理不出头绪,许久后打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2009,车祸 肇事逃逸”,出来的结果繁多,他盲目刷着,被信息海洋淹没到眼睛和头脑都痛,这才不得不按灭了屏幕。
口袋里还装着要给人送去的喜糖,他在长椅上坐了大概十分钟,又沿原路返回工厂。
这次他在加工厂耗费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前十分钟在找主任,后五分钟听主任说沈昌其是一个多么罪大恶极的人。
“就连以前租房的房东都把他赶了出来,”主任喝着看上去很廉价的红茶,劝告他,“别找了,孩子,或者不要再问我们了,你可以报警,怎样都行,他这种人需要警察收拾。”
回绍市的高铁在下午三点钟,沿路的手机没有信号,于是他正好睡了一觉,下站时看到闻天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和视频邀请。
考虑到现在的环境,江逢心没回,打车去了海苑,换上睡衣之后才问他:“干嘛呀?”
过了大概三分钟,他接到了来自闻天的视频邀请。
现在天气正凉,还没有供暖,江逢心在家里穿着薄棉睡衣,左胸口的口袋处绣着很蠢的一个小猪头。
视频里看上去很傻,眼神无邪,镜头晃动,偶尔只能看到一头凌乱的卷毛。
听他抱怨支架撑不住手机,闻天笑:“傻不傻,把手机架在床头最上面。”
“哦哦,”江逢心的脸离镜头很近,闻天能看到他双眼皮的褶皱,和很浓密的睫毛,听他说,“好啦。”
又说:“所以打视频来干嘛呀?”语气轻快软糯。
大概在不久之前,闻天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说话时的语调很像苏锦以前挂在窗边的风铃,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没有犹豫地选择出差参加国外的会议,实际上并不忙。
但是距离并没有如他所愿地产生什么作用,相反,在他清醒时,哪怕是吃饭或者只是单纯的坐着,他都会想起江逢心,想起他在家里煮过的馄饨,为他做过的太甜的蔓越莓饼干,即便是坐着,也感觉身边像是缺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在夜晚尤为明显,因为习惯了怀里抱着谁,或者被谁很轻地压着,闻天习惯性地睡在床的左边,侧身,睁开眼时看不到人,他的头脑会有短暂时间的清醒,会很短暂地想到江逢心,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按时吃药,有没有关上窗户。
这是不对的,闻天这样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原本他认为维系两人之间的是堆积如山的旧事,还有江逢心的一厢情愿,可现在他却将自己身上的某根线亲手系在江逢心手腕,任由他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