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野画家 其实是九节狼 3376 字 2022-08-26

同样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还有坐在他身上掐住他脖子的杜浪。等他也不动了,分不清是姐弟还是兄弟的杜浪和杜夏分不清手掌心上的液体是血还是汗,也分不清这个没了呼吸的酒鬼到底是被捂死的,还是掐死的。

第84章

民族志学者的采风录像以家珍含恨的双目为结尾,这段视频结束了,警局审讯室里的实时监控还在继续。杜夏双唇紧闭沉默不语,坐在他对面的警察没有半点强迫,并不制止他仰头望向最上方墙角的摄像头,盯着,一直盯着。

仿佛笃定摄像头的另一端必定有什么人在看着,回应他目光的何筝深吸了一口气,眯眼揉摸酸胀的鼻梁,另一只手抬起,伸过去,没有再一次抚摸,而是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合上。

“啪”的一声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助理退出会客室,偌大的高层套房内又只剩下何筝和程艾琳两个人。何筝扶额揉鼻,太阳穴处有细小微弱的筋络凸起蜿蜒,看样子很是头疼,程艾琳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还是处变不惊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像汪洋,似苍穹,一切尽收眼底。

程艾琳并没有率先开口,而何筝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是时候由他先表态。与港岛程家相比,梁乡来的杜夏如同面对大树的蚍蜉,程家要他生,杜夏就不会死,余生安稳全在程艾琳的手掌心。至于玩弄的原因,和那位替换Joe画作的富商大人物一样,可以理解为对已无法被常规生活填补的心理趣味的满足,但若何筝表现出惊慌恐惧,不敢相信内敛老实的杜夏有这般过去,杜夏在程艾琳眼里就是一枚弃子,下一秒就可以随意碾踏抛弃。

总之杜夏比何筝更具可控性,他还有一个即将开启远大前程的亲弟弟。何筝会为杜夏焦头烂额,牵扯到内心,他从始至终没提到一句艾琳,生他养他的母亲。

何筝强忍着无能的怒意:“你们就只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把一个全然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就像你母亲为了跟我争夺程太太的名分生下你……”程艾琳接着何筝的话,说的好像她才是无辜的,若有所思道,“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置之不理。”

何筝腾得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撑住桌沿,差点扑向程艾琳。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程艾琳。

何筝颓然地又坐了回去。好几个深呼吸后他平复了情绪,程艾琳对他识时务的表现非常满意。她是前港岛总督的独女,现港岛首富的发妻。她见证了新旧权力在这个弹丸之地风起云涌,交替迭代,沧海桑田,而她依旧生活在这里。

“我名下没有任何程家的资产,就算是那个基金……”何筝顿了一秒,“……受益人也是你的妹妹,不是我。”

何筝重归冷静也琢磨出其中的诡异。

他不明白,他无心再参与这场豪门恩怨。当那罐装了与出生体重相等的血肉肋骨送到艾琳面前,她惊恐到双手脱力,尚未冷却的温热鲜血摊了一地。

她几近发疯。女人乍见了那么多血,多少都会心有余悸,杜夏的母亲慧珍脑子之所以会出毛病,也是因为男人的母亲从不下地窖,只每天扔两个馒头下去,家珍再一次去劝说杜夏当新娘已经是三天后,她没见到杜夏,反倒是醉不归宿的准女婿躺在干涸的血泊里,家珍吓到腿脚发软,往上爬木梯时划了一跤,后脑勺着地摔进烂泥里。

“那是她应得的。”程艾琳表示,仅此而已。

“你应该杀了她,而不是伤了自己。”这个血统纯正的的英格兰人能从灵魂深处感知文艺复兴时代希腊题材绘画的召唤,她不能理解东亚人削肉还母的意义,假意惋惜道:“你的情人比你更有勇气。”

何筝纠正:“是伴侣。”

程艾琳脸上刚浮起的笑意褪去。

苍白和消散的生命力又成了这个女人的底色,暴露出的脆弱让何筝又有了底气,“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拥有,她到底还缺什么?想要索取什么?

她曾经是日不落精神的继承者,侵略和占有是她父亲托付的使命,她便要叛逆,在最好的年华被一个连肤色都截然不同的男人征服。在那名为爱情的幻相被戳破之前,她无时无刻不感到庆幸,是程荣升带他逃离了父亲。

那甚至算不上陷阱。是她愿者上钩,看似自由独立,实则还是从一个男人跳到另一个男人圈好的世界里。

她叹息,感慨生而为男人的傲慢和被局限的理解能力,幽幽地问何筝:“这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拿定的主意?”

何筝一怔。

他难免不明所以,程艾琳的声音却又飘走,飘向远方,久远的记忆里。

那时候程荣升有几个私生子了?三个,五个?他在世界各地又有多少情人?他却说是身不由己,是她勾引了他,她又诱惑了他……他有数不清的理由借口,直到你信服,就连艾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计中计,他给程艾琳讲中国古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他煞费苦心都是为了程艾琳,而非男人本性的贪图纵欲。

她那时候对程荣升尚有一丝幻念。她逐渐看清男人的真面目,但男人在外界看来依旧是挑不出错的好丈夫,两人的结合跨越了阶级屏障,

美好的宛如童话,不管是上流社会还是普通市民都津津乐道,对他们的婚姻和爱情投以持续的关注。只要站在程荣升身边,就会有一双双认识或不认识的眼睛就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那些目光填补了程艾琳真实生活中的遗憾,她甘之如饴的同时又一步步陷入绝望。这下好了,除非她死了,这段婚姻给她的赠礼和诅咒才会终结,程荣升的形象才会崩塌,谎言才会被戳穿。不然她永远是嫁给爱情的好妻子,她会永远幸福,永远完美。

“我一直以为我总有一天会无法忍受。”程艾琳不避讳自杀的话题,她迟早会被爱滋生出的恨吞没,恨又滋生出疑惑:为什么痛苦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而不是他。为什么真相需要用她的生命做揭露,而不是他。

何筝看着程艾琳脖子上的青筋平复。她当着何筝的面摘下头顶的黑假发,怨艾的语气恢复淡定:“……可惜我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