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蓝色的钢笔,像握住一枚小剑。
他已经和老师沟通了这么久,对于自己的认识依然坚如磐石不肯动摇,这让心理咨询老师太过挫败。
“因为我很多次都徘徊在做还是不做的边缘。”
他十指交缠,放在膝盖上。
“您知道的,我们是在人情社会里。小孩子被年长的哥哥或者大一辈的叔叔随随便便摸一摸,跟家长讲的时候被勒令不要撒谎,不许他们说真话。”
“我见过很多,年长的色`情网站的会员,带着什么也不懂的男孩子女孩子去开`房。我见过我们小学班主任摸一个女孩子的脊背。上下滑动。”
他的喉头在抖动。他好像说不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时候他们伪装自己是星探。要拍裸照也行。有时候是网游里某个充钱的武器,就这些可笑的垃圾借口,就能夺走任何一个孩子的童贞。”
“但是这是丑事,是小孩子瞎说的。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去保护。”
“我看过一个男人,三十多岁了,每天要清洁肛`门二十多次,他十二岁被性侵。父母没管,说他是发疯。”
“还有等着女儿卖淫结束的父亲。……这些人。都是什么父母啊。”
他的眼角低低地垂下去。像沾了水的翅膀,画出悲怆的捺。
他怪不了任何人。童年时代他就拿起剑独自对抗成人的恶意,他不靠父母,不曾软弱,直到发现自己也是揣满恶意的坏人。
“您看啊。我说我不是畜牲,可我又觉得我不是人,我一直不知道,我身处于这样一个群体。我到底是什么。想想不犯罪,做了才犯罪,那我为什么非要去想呢?”
他的嘴唇露出一条缝隙,透出牙齿的清光,他的下唇在哆嗦了,上面水红的唇纹扭曲起来。
他惶惶不可终日。安慰自己也做不到。
“我希望安慰自己,又实在没有立场。我们应该登时死绝,给孩子一个清净。”
老师手劲一错,钢笔帽飞出去,打到桌面上,仓惶地旋转几圈。
“难道你要为了那些社会上的人渣的罪行而忏悔吗?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仅仅是一种倾向,你伤害得了谁呢?”
他试图把语气放得柔和再柔和一点,最好低到尘埃里,带着地表的温度再浮上来,把苍白的学生包围。
“我也是人渣之一。”
向阳猛地站起来。
那支钢笔被他甩在桌面上。他大步走过来,攥住了辜永复的肩膀。
他直视着老师的眼光,好像能够包容小辈犯上的过分柔软的长辈。他舒展开的姣好眉眼有种远山的朦胧美感,在飘雨的阴暗午后像墙边沤出的破败花朵。
他注意到向阳的脸侧因为大力咬牙而线条分明,明显突出了一块,向阳的眼里像是有光在烧。
向阳是个本分老实的理科生,他选择了一个水分很多的清闲工作,大半时间基本都用不上专业知识,当个树洞或者灌些鸡汤。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想要帮一个人去证明那个人不是他自以为的人渣。
可他的眼光落进辜永复的眼里,瞬间融化。
“你不是。”
他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永复,你不是。”
辜永复眼里的水光蔓延,把他淹没。
“谢谢您,但我是。”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