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在工位坐下,任劳任怨地拿起听筒,平和地问道:“你好,什么事?”

“请问,被家暴了怎么办?”对方是一名小男孩,声音软软糯糯,似乎还未到变声期,然而字正腔圆、条理清晰,并且能够主动与律师联系,显然出生优越,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可是……这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你是被监护人家暴了吗?”尽管小孩子在我心目中完全与恶魔划上等号,我却无法对深受暴力摧残的脆弱孩童置之不理,“这件事你有告诉老师吗?或者打电话报警也行,你是未成年,比起律师,学校和公安机关更能够帮助你。”

“不……被家暴的人不是我。”他踟蹰地轻声道:“是……是我的父亲,他好像被我的另一位父亲家暴了……”

原来是同性恋家庭的养子。

自从同性婚姻合法化后,我们所里也接手过好几起同性伴侣的离婚诉讼委托,其中不乏一方控诉另一方家暴的案例,对此我倒是见怪不怪。

我遂深入问道:“你被家暴的父亲,有采取相应的措施吗?比如报警、起诉或者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啊……我再多问一句,是他授意你咨询律师的吗?”

“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并不知道我给律师打电话这件事。”小男生率先回答了我最后的问题,再沉默半晌,似是思索后,又吞吞吐吐起来,“我爹……父亲他,应该没有采取过你所说的任何一项措施,甚至……没有和我另一位父亲疏远,依旧很亲密的样子。”

“那你为何认为他被家暴了?”我疑惑不解。

“这个……”对方的犹豫显得接下来的缘故难以启齿,挣扎一番才娓娓道来:“我两位父亲的工作都很忙,通常是保姆照顾我的起居生活,他们只能抽空偶尔回家。前些日子……我的父亲告诉我,他晚上要回来,只有他一人,所以放学后我逃掉了钢琴课提前回家,躲在他房间的床底,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不知不觉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我正好听见另一位父亲说话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我该死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被勾了起来,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听筒那边传来的讯息。

“他凶巴巴地威胁我爹地,‘你再胡闹,明天就不用去工作了’。”小男生的语气听上去很是委屈,而这件事明显是给幼小的他带来了一定的冲击,才会令他忘记模糊隐私,脱口而出地把那位被家暴的“父亲”称作“爹地”——看来这是他日常所用的称呼。

我理所当然地猜想小男生在家中受尽宠爱,以至于将常见的拌嘴当作家暴,便向他解释道:“只是这样的话,是没法判定为家暴的,家暴是……”

“不、不只是这样!”小男生慌慌张张地打断我,可爱稚嫩的腔调染上了湿润的哭意,“爸爸他……他真的打了爹地!”

第41章 番外#2

我极少专心致志倾听一名小孩子的言论,除了下意识对人类幼崽的抗拒与厌恶,还有成年人居高临下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