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从抽象莫测的圣经故事里头推算,傅十醒觉得不如继续从人的身上下手。他有种直觉,朱旋、郑宙、钱阳……下一个人,可能会是郑宇。
他又翻了一次朱旋的档案,意外地发现了一条线索——车牌号。朱旋的车牌号,他今天早上才见过,就在来接朱姗姗的那部车子上。可是,朱旋的社会关系里头根本和朱姗姗还有朱凯毫无关系,怎么会关联到一起去?
万一,万一朱旋主导着黑鲸号背后人口贩卖,上午的时候实际上是对朱姗姗进行诱拐……
还没来得及往深里想,谢无相打断了他的思绪:“傅十醒,你过来看看这个。这是一张匡州市的旧地图。”
六年前的匡州版图要小得多,道路规划也和现在完全不同,要简单得多。六个爆炸点附近都有城市的主干路,顺着连起来,呈现出的是一只蝴蝶的轮廓。翅膀交叉的中心点,恰好就是匡州市公安厅的旧址。
傅十醒呼吸一滞,背上的那道伤疤开始隐隐泛出灼痛的感觉。六年前,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发生在匡州市公安厅的大火,把一切证据都掩埋烧净。不会有错的,一定是同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他迅速地冲出去,只留下门自动借着惯性吱呀地往回荡。傅十醒坐上车子,因为心急反倒手忙脚乱,安全带的扣子好一会儿都对不上。
“叩叩。”
玻璃上传来响声,周馥虞站在外头敲了两下。傅十醒把车窗摇下来,抬头望着周馥虞。
周馥虞拉了一下车门,还没锁上,直接开门,把傅十醒拽下来:“你坐旁边,我来开车,省得三长两短。”
傅十醒撇撇嘴,听话地坐到副驾驶座上去,末了还不忘驳一句:“那就劳烦周厅长把家里收藏着的老红参给我拿出来吊上了。”
后脑勺上被揉了几下,悬空猛跳了一晚上的心脏突然感觉稍稍有些着了底。周馥虞于他而言,是本能性的一种安全感,比打封闭还有用,阻断掉大部分的疼痛和焦虑。这不竟然都有闲心跟老家伙斗嘴了。
傅十醒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双眼:“去少年宫。就是,在起火的市厅旧址上面建起来那个。”
周馥虞淡淡地应了一声,点火开车,尽量用着最快的速度在匡州市的车水马龙里头穿行。电子显示屏上亮着23:47的数字,只是东南沿海的夏季,人的夜生活倒也丰富。失策了,应该开局里的公车,直接走紧急专用道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周馥虞跟他说话:“生日快乐。”
傅十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才想起今天原来真是这个日子,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都快过完了,不过想来还有也只有周馥虞一句祝贺,心里也高兴起来了。他小动物一样,脸贴在座位上,侧脸望着周馥虞。
傅十醒觉得有一点鼻酸:“我十八岁的今天,我们也是这样的吧?我和你,一起往前去寻找真相。”
周馥虞直视着前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一下他后颈,偏下的那块隐约能感觉到狰狞不平的伤口痕迹。
周馥虞说:“还疼吗?以后不会了。”
傅十醒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侧白生生的一点牙尖儿,眼睛微微弯弯眯起来,伸出尾指勾了勾周馥虞的拇指:“早就不疼了,就你老记挂。我都已经往前看了,你也快点往前看!”
他拍了拍方向盘,急切得和小犬一样,示意周馥虞绿灯亮了,快些往前开。傅十醒不知道前头等待着他的具体是什么,然而周馥虞现在就在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中去取真相,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周馥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在心里默念一句,假如你真能一直往前看就好了。
第七十二章 黄油焗带子
耶和华说:“你做了什么事呢?你弟弟血的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号。现在你必从这地受诅咒,这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弟弟的血。你耕种土地,它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少年宫这样的地方,晚上自然是没什么人来往,寂静一片全是黑暗,昏暗的路灯下头隐约看见有物件摆在正门口,走近一看是高高立起的十字铁架,一个男童的尸体被悬挂在上面。头颅低垂,后背的皮肉从中轴被划开揭起,固定成两片翅膀的形状。
天使悬挂在十字架上,张开的双翼滴落着血液。
傅十醒感觉自己的神经突突地跳动,胃部痉挛食物翻涌,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身上,抽气挤紧让他喘不过气来。颅骨之下的软组织被点燃一样,每一只神经元被抽干了氧气与水液,紧缩发皱噼里啪啦地炸开,纤维撕裂,脑浆熔岩。
郑宇的尸体在他的眼前扭曲膨胀,张裂开的人皮化作蝴蝶的翅膀,斑斓绚烂,虫豸从血肉里扑腾出来,张开了口器滴着带血的涎水。在美轮美奂的蝶翼之间是臃肿肥胖的虫体,附着着一层恶心的茸毛,朝傅十醒一步步地逼近过来。
上下两排牙齿哆嗦起来,骨头嘎巴响,缩成一具幼童的躯体,小傅的灵魂又重新回来了。蝴蝶扇动了翅膀,飞鸟为了求生急切地啄噬心脏,脚爪撕裂开胸膛,意欲从人体牢笼中挣脱出去。
傅十醒的意识涣散,肢体僵硬着做出些无意识的动作。有呕吐欲,却不是关乎消化系统的,而是想把自己的器官内脏都逼挖出来,使自己成为一具空壳,便不会有知觉,足以逃避开一切疼痛与伤害。他微微弯腰,一只手掐在左腹上,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过呼吸的症状令他的喉管痉挛收缩,哮喘病人一般濒临窒息。
“别去看。”
周馥虞从后面冲上去,捂住傅十醒的眼睛,揽着他的腰,膝盖狠狠一顶让他失去平衡,顺势一把扛起带离现场。他已经掉到了岌岌可危的临界线上,一连串的挣扎撕咬落在周馥虞的身上,指甲都嵌进肉里抓出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