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就跟在阿斯顿马丁的后头不远,立刻就到位了上来。一队队长反应快,立刻指挥人封锁现场,拍照取证卸架一系列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周馥虞和谢无相擦肩而过,给了他一个略带无奈的眼神。谢无相叹了口气,冲上司点了点头,表示能够处理好一切,让他带着傅十醒快离开。
周馥虞想把人塞进车后排,结果被勒缠得死紧,教给小家伙的体术全都被返还到自己身上来了。只能先从车尾箱的装备袋里翻出一卷麻绳,用了点蛮力掐喉拧骨的,这才把傅十醒制住,五花大绑地捆起来,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安放在了副驾驶座上面。
大概是身体吃了痛,坐上车以后就乖了,蜷缩起来,脸色苍白地喘着气。只是眼神明显不对劲,涣散空洞,叫也不应,大概是癔症又剧烈爆发起来,幻觉控制了整个心智。周馥虞看着手臂上血印子,算了,一点小伤,过会儿再说吧。
他打电话给关浓州,关机,于是立刻换了打给陈梦刀,果然立马就通。
关浓州的语气倒不像被扰了清梦,但明显不悦:“什么事?人刚睡下,你小声点。”
周馥虞的声音有些疲惫:“十醒他又受刺激了。你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最后报了一串地址过来,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近律所的。周馥虞到达的时候,关浓州已经在等着了,怕小精神病发作起来凶狠,一个人控制不住。医者仁心,还是文明人,看见周馥虞直接拎着绳子把人拖下来,还是忍不住要咋舌。
上了电梯进了门,陈梦刀穿着家居服冲他们点点头,主动领着他们去了主卧。他这栋公寓别的不说,卧室的墙壁结实,隔音效果好得很。只是他关门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关浓州,照料好他的小十弟弟。
关浓州苦笑,举起手臂投降状,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医生,哪能像周馥虞和傅十醒这样大动干戈的。陈梦刀在自己家里,自然不拘束着,打了个呵欠便去旁边的房间了。周馥虞在客厅里等着,一支烟夹在指间却始终没点着,缺那份心情。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关浓州从房间里出来,揉了揉太阳穴,坐到周馥虞的面前,开口:“已经睡下了,醒来应该就好了。还有,你下次下手轻点吧,皮肉伤也不轻呢……”
他收声了,在看见周馥虞手臂上血印子的那一瞬间。
关浓州把急救箱找出来丢给周馥虞,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觉得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位好友的,怎么的就成了随叫随到私人医生一样的角色。加上这两个野蛮人的家务事,怎么最后都变得搅到他的家里来了?
可是想了想还是不忍的。
他缓了一阵,开口:“他在睡过去前清醒了一下,问了个问题:一个六岁的小孩,叫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哥哥,算正常还是不正常?我总觉得他的记忆在慢慢变得错乱和跳跃,有什么东西在迫使他,或者诱导他。”
周馥虞好像习惯了小疯子的这种不着调:“有什么不正常的,关子宰不就一直叫陈梦刀哥哥吗?”
关子宰是关浓州的儿子,跟陈梦刀差了十八岁还是十九岁,照样从会说话开始就管人家叫哥哥。况且叔叔哥哥这种叫法,大多时候不都还是靠着一张年轻与否的皮相而定下来的,小孩比谁都尖锐地以貌取人。
关浓州摇了摇头:“你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六岁,你二十二岁,对得上,不是吗?”
周馥虞剪断一段纱布:“他最近太闹腾了,缺点管教,但总归到底还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关浓州没再说话,起身进了房间。周馥虞打开了主卧的门,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会儿被窝里凸起的一团轮廓。他伸手想去摸一下那片在被褥和黑发之间夹着的耳垂,然而不知道怎么地又把手收了回来。
鸠占鹊巢地在别人家的主卧里睡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关浓州和陈梦刀都不在了。傅十醒还懵着,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伴着时而的阵痛。回家路上还是半眯着眼靠在座椅上,努力缓劲儿。
他下午又想去局里,结果刚一穿过客厅,到了玄关处弯腰穿鞋,就听着身后传来周馥虞的声音:“在家待着。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继续查了,交给谢七去办,顾问身份明天开始作废。”
傅十醒咬了咬嘴唇,从门口退回来,站到周馥虞的面前:“为什么?这件事情和我妈妈有关,我必须……”
周馥虞摁灭烟头,看都没有看傅十醒一眼,就打断他:“我答应过你,会给傅雪竹翻案。你现在这个状态能做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失控的时候就那么多,更不要说软组织挫伤这些皮肉伤的。”
傅十醒的手背到后面去,悄悄攥紧了拳头:“我要去。”
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周馥虞的眼睛,在傅十醒动作之前就把烟灰缸甩出去,石英在地上撞出巨大的响声,粉身碎骨成一片片冰晶。咪咪吓得从猫碗旁边一跳,咬着自己的尾巴瑟缩了好一会儿,才又大着胆子过来拨弄地上这堆价值不菲的垃圾。
傅十醒本是要去掐周馥虞的脖子,却完全被截胡,双手手腕被一把掐着,两膝打开跪在沙发上。周馥虞的另一只揪住他的头发,往茶几上一磕,起身一推把傅十醒整个推下去,一只脚踩在他的右膝盖上。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跟你父慈子孝,也不是要君臣生死,知道吗?”
膝盖上传来碾压的疼痛,牵动着本身就没恢复完全的全身一下下抽痛,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傅十醒少有这样不肯甘心的时候,但明明他就这一件事,就这样一件事是要对周馥虞有希望的,却从头到尾都没得到应有的信任。
周馥虞见他沉默,又补上一句:“你不要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
傅十醒疼得眼眶都泛红,还是不肯出声求饶,在心里干哑地笑:身份证上是傅舟,舟同周,打得烙印也是这男人的家族氏;平日里大家叫唤的是傅十醒,作为里子的名字,上得台面耍花腔下得深巷做无常;亲昵些的话便是小十,还不是周寅蛟的不二臣编号,哪能扯得干净。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在周馥虞面前,他讲不了一点道理。
只是他好歹还姓傅,还有一个小傅,站在遥远十八年前的一端黑暗里,等着一份应有的真相和救赎。给予他这个傅字的人,跟自己唯一有着血脉联络的母亲,寒了尸骨不说重燃,还得要被戳着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