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白继续笑,别人奉承他的时候,按规矩,他也应该奉承回去一句,不过看着前面刺眼又硕大的牛棚二字,聂白实在是奉承不出来,他只能叹一口气,“看来您老现在过得也不好。”
韩爷爷倒是乐呵呵的,“没那么严重,走吧,咱们回家说去。”
在外面站着说话不合适,一行人一起来到韩家的小屋子里,这屋子装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一开始只有韩家三口,后来加了楚绍和楚酒酒,变成五口,再后来多了一个温秀薇,就是六口了,然后聂白和小郄同志跟着进来,这屋子顿时变成了房屋版的五菱之光。
你永远也不知道,一间小屋子里能够装下多少人。
……
五六个人就够挤的,现在变成七八个人,很快,楚绍就受不了了,他第一个走出去,楚酒酒听了一会儿他们说的话,发现都是她听不懂的,跟首都有关的事情,于是,她也跑了。小郄同志是个大孩子,他玩心大,想出去多转转,温秀薇则是不想旁听别人说隐私,再加上,中午快到了,她该回去做午饭了。
没多久,屋子里就剩下韩家三口,还有聂白了,没了外人和孩子,聂白说话也能自在点。
至于韩生义,聂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知道韩生义年纪不大,但他就是觉得,没必要用对待的孩子的那一套对待他。
“……遭难的人家不少,楚家就是一个例子,我们政委,就是楚绍爸爸,他这次为什么不能亲自来。就是因为老司令身体太差了,我本来以为,他在那地方当服装厂的厂长,待遇怎么着也不会太坏,谁知道,西北那种环境,厂子里的人居然让老司令在冬天洗那些新发下来的粗布。现在老司令双手双脚上都是冻疮,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政委还不让我告诉楚绍,因为他觉得,楚绍听了也没用,反而只能心情不好。”
韩爷爷听着,叹了口气,“相比之下,我们老两口就幸运多了,生义跟着我们,给我们帮了不少忙,还有楚家的这俩孩子,心地都好,要不是有这几个孩子撑着,我们也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
聂白在六十年代初期就调走了,他不知道首都那边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直以为,韩部长这人清清白白,人缘也不错,更不涉及军权这种东西,应该是能独善其身的,万万没想到,连他都变成了这样子。
再看看一旁的韩生义,聂白有心问问韩家其他人怎么样了,比如韩爷爷的两个儿子,然而他不敢,他怕对方会回答出一个极其伤感的答案。
在韩家坐了一会儿,韩奶奶本想留他在这吃中午饭,但没过多久,楚酒酒就跑过来,叫他回去吃饭了,聂白借势起身,又跟韩爷爷韩奶奶寒暄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出大门。
中午吃玉米面窝头,菜码是江南小炒、酸菜豆角、回锅肉,以及拿猪油熬的白菜豆腐汤。
非常简单的家常菜,加上非常可口的味道,聂白吃的时候一直在夸温秀薇手艺好,楚酒酒听了,与有荣焉,一连给聂白夹了好几筷子。
吃过午饭,几个人就准备一起上山了,楚酒酒到了山上就开始撒欢的跑,温秀薇有时候跟不上她,只能让韩生义去追。他们几个在前面跑的飞快,小郄同志得到了聂白“随便玩”的指令,也加快脚步,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跑。后面慢悠悠走的人,就剩下楚绍跟聂白了。
正好,聂白正有几句话要跟楚绍说。
脚下的土地并不硬,上面铺了好多层落叶,落叶下面还有苔藓,有这层天然的地毯,聂白每走一步,都感觉软绵绵,像是要掉下去一样。他望着脚下的路,用比较低的声音说道:“你爸爸这次过不来,是实在没办法。要是知道你们这边发生了这种事,说什么他都要来看看你们,但你也知道,部队纪律严明,军人是不可以私自外出的,唯一一个外出机会,你爸爸留给了你爷爷,当时他不知道这边的事,你爷爷的情况又这么差,他只能先去看他。”
楚绍也低着头,他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不怪他,他做的对,要是我的话,也会先去看爷爷。”
看见楚绍这么通情达理,聂白心里就没什么压力了,他咧起嘴角,“放心,在你爸爸心里,你的分量最重,他每个月都给你寄钱,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想着你。就是他的年纪啊,到了这种时候了,上有老,下有小,总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
楚绍抬起头,他看向聂白,“我真不怪他,只要他不去看我奶奶,他想看谁都行。”
“嘿,”聂白佯怒,“你这小子,还挺记仇。”
说完以后,他自己都笑出了声,“你以为你爸是耗子,天大的事都能撂爪就忘,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爸爸比你更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