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枕又梦见了自己落在水里往下沉,四周极冷极静极暗,他却不似以往那般慌张害怕,身体沉重而疲惫,他竟希望不要有人来救他,就让他这样缓缓沉到湖底。人世间有太多难以承受的事、远不如水底安静,他宁愿被淤泥掩埋起来,不听、不看、不想、不去感知,让他就此解脱了红尘烦恼,大约才是慈悲。

“梦哥哥,你醒醒...”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江梦枕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不愿面对这个人,只闭着眼睛任那人呼唤施救。一口气从唇之间渡过来,僵冷的身体终是浮上了水面,封闭的五感瞬间归位,他更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熟悉的声音和怀抱,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他睁开眼睛看着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只觉得涌入心肺的空气太多、让他的肺腑难受得几乎炸裂开来!

江梦枕急喘了几口气,他觉得极其难受、浑身开始发疼,尤其是肚子涨痛得厉害,池水被渐渐染红,他在水中央无助地抱着肚子,方才还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耳边突兀地响起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断续地叫着爹爹,小腹向下坠胀得疼,江梦枕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这个孩子,崩溃地哭喊道:“你去哪儿了...快救救孩子!”凄厉的声音在水面上远远地传出去,却是无人回应。

一池的水都变成了血色,天上开始下雪,在天地一色的飞白中,他隐约望见一片大红的披风,一只手拉起披风裹住了身边的漂亮少年,江梦枕眼睁睁地看着齐鹤唳领着肖华走进大门,他的丈夫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只有笑着的肖华、没有绝望求救的江梦枕。

江梦枕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会帮他留住丈夫,却原来他和孩子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外面的诱惑、敌不过一个肖华。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齐鹤唳拥着肖华走远了,雪地上留下两行血色的足印,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江梦枕和孩子的鲜血上,世间只剩下两种颜色——惨白与血红,一如江梦枕的脸和他脸上的泪。

“不许进去...他还没醒呢!”朦胧间传来噪杂的吵闹声,“三天过去了,你抓到凶手了吗?你还有脸来见他!”

“好歹让我看看他,那天流了那么多的血,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早干嘛去了?你一天到晚往这儿跑,肖华可怎么办?他可还巴巴地等着你呢!”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你敢硬闯?来人,快给我拦住他!”

齐鹤唳甩开两个抱住他腿的小厮、快步转进屏风后面,江梦枕正好在这时睁开眼睛,电光石火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齐鹤唳脚下急停,望着江梦枕脸上的泪,只觉得五脏六腑全揪成一团,一时说不出话来。

武溪春追进来撵人,却见江梦枕已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忙赶过去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可有哪里难受吗?”他用手帕帮江梦枕擦去眼泪,心疼地说:“你整整睡了三天,梦里都在流泪...”

江梦枕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声音嘶哑地像是杜鹃啼血,“我的孩子...”

武溪春含糊道:“先喝口水。”他有意地挡住齐鹤唳直勾勾的目光,喂江梦枕喝下半杯温水,而后才斟酌着说:“你平安是最要紧的,先别想那么多,只管把身子养好再说。”

“你告诉我吧,”江梦枕泪眼盈盈地看着好友,“是我身子太虚没养好他?还是因为惊吓动了胎气?他已经七个月了,一直都很乖的,怎么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