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溪春深深叹了口气,也丢下棋子道:“我的心事也难与别人去讲......安致远和我说,永安伯夫人要给他说亲了。”

“是个怎样的人家?”

“是个商户之女,”武溪春脸上有些愤然,“她家现在虽豪富,祖上不过是个屠户,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他娶商户女或世家子,又与你什么相干?”

武溪春气呼呼地斜了他一眼,闷声道:“我当你是个好人,将心事说与你听,你却如此地明知故问...”

江梦枕摇头而笑,“我早与你说过,与外男相见要分外小心,你不听、才有今日的烦忧。”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后来,实在是越发怜惜他的遭遇......永安伯府本该由他继承,现在却要逼他去入赘商户,简直岂有此理嘛!”

“只有安致远入赘改姓,才能把嫡长子的位子让出来,永安伯的两位夫人再不和,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会成为同盟。”

“可不是吗!先把安致远挤走,而后她们再斗,除掉一个是一个!你说,这可怎么好呢?”

“这局棋看似走死了,实则是在等个绝处逢生的时机,”江梦枕用指尖敲了敲棋盘,“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看某个人愿不愿意入局了。”

武溪春倏然住口,江梦枕望着他渐渐涨红的脸色,有些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说:“桃源,你可要考虑清楚。永安伯府就是个泥潭,里面鬼祟丛生、不知道有多么险恶,你虽背靠着武阳伯府,搅进这趟浑水里,只怕也难独善其身......那个安致远,真的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武溪春捂着心口,蹙眉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便觉得欢喜,他若不来,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按理说,我们不该谈这些的,可我实在忧心......我已是个傻的、你却比我还痴,你心思如此纯稚,一心一意地怜惜他,可知那安致远又是怎么想的?”

“他...他...”武溪春垂头嗫嚅着说:“他虽未明言,但我写的诗他俱能记诵的......”

“如此说来,也算有心了。若他真心对你、你又在他微贱时慧眼识英,总胜过盲婚哑嫁。”江梦枕顿了顿,思索道:“其实也不必急,你大可让武阳伯夫人放出一点风声,先打消了商户让他入赘的心,然后再做计较。”

“正是、正是!”武溪春粲然而笑,反握住江梦枕的手说:“我若嫁了人,就不能常来找你啦,那你多寂寞呀!”

“张嘴安致远、闭嘴嫁人,武公子好不害羞呢!”

二人说笑一阵,武溪春欢欢喜喜地去了,江梦枕望着他的渐渐远去的身影,站在门边久久伫立。武溪春与安致远因一只猫而结下姻缘,而他的姻缘,又在何处呢?对方可是良人、可堪托付终生?十四五岁的少年,想到“一生”二字,总是感觉沉重又期待。

朦胧间,他竟觉得好友的背影透出一股义无反顾的孤勇,如同要奔赴一场未知输赢的战役——也许一场心动、二姓联姻,真的一如两国交兵,点齐所有兵马拼杀一场,胜负生死谁能预知?

越想越是思虑万千,江梦枕猛地打了个寒颤,伸手缓缓掩上门。

一轮初升的弯月下,武溪春独自去往不知前途的夜色里,而江梦枕紧闭门扉,淹留在孤枕独眠的高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