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把最上面的高一数学随手翻开,年年一看:“哇,这,这都是啥呀?这谁能学会呀?”
安澜说:“你现在让田阿姨看《三侠五义》,她肯定也觉得眼花缭乱,那些字她一辈子也学不会,可你不会那么想,对吧?”
年年点头:“嗯。”
安澜说:“为什么?因为你已经学会了拼音,学会了很多相对容易的字,里面有很多你学过的字,那些不会的,再一个一个把它们学会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年点头:“对,就是,不会的我查字典就妥了。”
安澜拍拍数学书:“这也一样,你把小学跟初中的算术学完,就不会觉得看见它就头晕了。”
“哦——”年年点头,“那我好好给俺这儿的课都学好,到上高中我就不怕了。”
安澜开心地笑着,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心里却是在想王立仁的话,难受的不行。
他看到了小孩的未来,拄着锄站在尘土飞扬的庄稼地里,茫然地看着远方,那是他只能想象,却永远都不能到达的地方。
安澜把那些高中课本挪到床脚一块用土坯支起来的木板上,过来说:“年年,今儿晚上咱们不练字,你看我画画,好不好?”
“好!”年年几乎是吆喝着说。
可以学画画,他太高兴了,一想到自己可以把那么美的西岗和南河沟画出来,蜜蜜罐、大黄花、老豆秧、野菊花,春天嫩绿的茅腰,秋天变成小仙女的茅腰都会在他的画里,年年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画。
安澜拿过一张大白纸,对折两次,把一大张纸分成四张,然后拿起一支前面削得特别长的铅笔,指了指小火炉上正熬着瓜蒌水的洗脸盆:“没有颜料,我用铅笔画个洗脸盆。”
“嗯嗯。”年年满眼期待地点头。
安澜手指一动,拿铅笔的姿势变了,他好像非常随意地一笔,画出一个特别扁的椭圆形。
年年睁大了眼睛:“咦,你咋随便一下,就给这个,这个,扁圆,画的镇好看咧?”
安澜不说话,继续信手涂画,他脸上的笑容褪去,神情是年年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
他第一次看见安澜时安澜也没有笑,但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安澜虽然和他只隔着一个院子,但感觉上他好像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特别不真实。
此刻的安澜年年十分熟悉,就是他认识的特别好的安澜,只是这样的安澜他没有看到过,也想不出安澜会有这种样子。
这样的安澜看着更厉害、更好看了。
被安澜的情绪带动,年年安静下来,屋子里除了铅笔擦过纸面的“沙沙”声,只有煤油灯的灯芯不时“噼啪”炸响一下。
年年的眼睛越睁越圆,他眼睁睁看着就那支小小的铅笔随意变换着姿势画了一会儿,一个跟相片一样的洗脸盆就出现了。
安澜停下铅笔。
年年马上说:“我想学,我想画小虫儿,画蜜蜜罐,画树上落的麻衣俏。”
安澜说:“这叫素描,你不管想画什么,都得从素描开始。”
年年说:“那,那我就素描。”
安澜笑了:“素描是一个整体的说法,具体还有很多基础训练,第一个,也就是最基础的训练,是排线。”
他说着拿起铅笔,刷刷刷地画了十几条横线,然后是十几条竖线,最后是十几条斜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