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水英惊讶:“你想去场里上操年年?”
年年站起来跺着脚说:“嗯,我想锻炼身体,咱搁院跑,跑不开。”
高水英点点头:“也中,镇多天了,天天给您圈到这个小院里,今儿就出去撒撒风吧。”
除年年以外所有的人都叫起来:“老师,俺不想去场里上操啊,太远了。”
高水英笑着说:“远也得去,学校本来就规定咱的操场是场里,再不去,您就都变成一群小懒蛋了。”
说着,她带头往外走:“都给帽子、头巾带好,站队,咱今儿去场里上操。”
“喔~~~”年年欢呼一声往外跑,在门口撞到孟二妮。
孟二妮把自己的黑板、书包放在门口保国的课桌上,转身也往外跑:“年年,成天冻成这还得上操,你高兴啥咧?”
年年跑到高水英跟前站好:“今儿去场里上操啊,多美。”
孟二妮还是站在年年左侧的位置,她哆哆嗦嗦看了看年年,不说话。
安澜一口气跑到南河沟,跳进沟里,又在沟底和两侧沟沿上来回呈s型奔跑跳跃,这样跑了三个来回后,他才站在一片干枯的白茅丛中,对着露出半个脸的太阳伸展手臂,做各种肢体活动,原地起跳,最后,又手撑着沟沿,快速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这才停下。
他随手扯了片干枯的白茅叶噙在唇间,望着蔚蓝的天空,悠闲地顺着河沟往回走。
天空中不时掠过成群的飞鸟,麦田和周边荒芜的沟壑与矮岗上,也有大群的喜鹊、乌雅、麻雀和其他不知名的鸟在觅食,他原本以为应该一片萧瑟的冬日,原来是这样生机勃勃。
一群麻雀飞来,落在他不远处一片干枯的草丛间,叽叽喳喳,安澜对着它们吹了一声口哨:“嗨,你们去过商洲吗?你们跟我们家那群家伙是不是亲戚啊?都这么能闹腾。”
麻雀们自顾自地觅食,有几只歪着头看他,很好奇的模样。
安澜发现,仔细看的话,麻雀居然很漂亮,就像年年说的那样,脑袋是圆圆的,肚子是圆圆的,眼睛是圆圆的,不但漂亮,还可爱。
他迎着太阳,吹着口哨应和麻雀们的叫声。
等接近大路,他跳上沟沿,开始高弹跳,一直跳到大路上,跳出一身的汗,这才继续开始匀速跑步。
路上碰到几辆柴垛和北面几个村庄的马车,车上都用麻袋盖着些什么东西,车上的人则包得只露出眼睛。
他还碰到几个拾粪老头儿,安澜虽然脚步不停,但会微笑着点个头,叫声“大爷”。
孟老栓和刘狗蛋除外,年年不止一次气愤地和他讲这两个人的劣迹,安澜实在对他们尊重不起来,所以也不可能给他们个尊称。
他想起年年发愁地对他说不想老了当拾粪老头儿的模样,有点想笑,又有点难受。
他回头看了几次那些拾粪的老头儿们,心里想,年年怎么可能成这样?别说五六十岁,就算到一百岁,年年也一定比这些人优雅美好无数倍。
快到麦场的时候,他远远看到苹果园对面有一群人在干活,一部分挥舞着锄,一部分在用锨挖。
他知道,那是在挖水渠。
星期一午饭后,生产队趁着一天里最暖和的那一会儿,召开了一次全体社员会,这次会议难得的没有念报纸,张凤领着高呼了几句伟人语录后,于老全就开始说正事了。
他说公社宣布了个特别重大的喜讯,国家已经进入现代化了,所以,社员们很快就会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共产主义生活,不过,共产主义不会一下子就来,得有个时间。
现代化会先紧着集体实现,然后才是个人实现现代化,所以,最多十天半个月,大队和生产队会先通电,有了电,就能把地下的水抽上来,天旱的时候,就能抽水浇地,粮食就能永远大丰收了。
抽水浇地的前提是要有水井和水渠,生产队开会的目的就是发动社员,趁着冬闲打井,挖水渠,挖龙沟。
不过,干这些活不需要所有社员全部参加,而且因为挖地是重体力劳动,队里规定只有评分在8以上的男劳力和评分7.5以上的女劳力可以报名,以避免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发生。
安澜听三奶奶和安欣说,全队只有张凤和段书英两个女劳力报名,其他七十多个人,全都是男劳力。
安澜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女人们就是在农忙季节,家里也有很多活儿要做,冬天则更甚,很多女人冬季时每天要纺花、织布到半夜,否则,一家人的衣服鞋帽便没有了着落。
田素秋和风调就是,家里七口人的穿戴就指望她们俩呢,她们肯定不能报名去打井挖水渠。
安澜跳上麦场的矮墙往西边看一会儿,才下来接着往村里跑。
一进大门,就看到三奶奶抱着一个特别大的被子卷从安欣的房间出来,他紧跑几步过去,把被卷接到手里。
三奶奶说:“今儿天好,虽然温度还是低,可只要有日头,被子晒晒睡着就不一样了,又暄又软,挺被窝儿里还能闻到日头的味儿呢。”
安澜说:“我知道,您别管了,我去搭。”
三奶奶说:“你那屋的褥子也得掀了晒哦,前院的绳儿叫我跟您舅那屋的被子占完了,你跟安欣屋里的搁家庙里晒,那儿比咱家日头还好咧,绳儿我将也擦了了,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