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楚笑飞和北河的惊讶是一样的,直到被摁在化妆镜前做造型时他都没收起脸上的惊叹号……而且,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读懂了楚笑飞的怪异表情,北河觉得好笑,“你想什么呢。”

“我挺喜欢他的。”

有外人在,再多的话不能在这里说了。楚笑飞憋着好奇,换了衣服来到他们的拍摄间。周南俞的单人图已经快拍完了,而思莱不在他应该呆的助理位置上。他站在几个摄影师身后,正对着周南俞,听快门下的称赞声,眼中盛着欣赏。

更多的还有专注和认真。

再看一分钟就能看出关键。片场里没有人觉得思莱突兀地站在那里会影响拍摄,因为周南俞也分明注视着他。当思莱稍稍往左偏过脸,周南俞也会往左慢慢挪动角度;当思莱拍拍一边肩膀,周南俞会随之移动自己的身体,调整重心,好让部分肢体更放松,不显得僵硬。

当思莱指指自己的眼睛,再用手比划一个轨迹,周南俞会改变视线的倾斜程度,留给镜头一个优越的侧脸和令人遐想的深情。红花和白鸽终究只是陪衬,当他的脸转回来面对未来成像对面的千万目光,最有意境的是他眼中的那片海,海纳百川,波浪在光下熠熠生辉,别人能看见一片浩瀚,也能窥见些许柔软。

柔软从何而来?

在除了他以外无人注意到的瞬间,思莱摘掉帽子扇了扇风,撩起额发露出汗津津的额头。黑发显得很乖,但他实际张牙舞爪了几秒,朝还在工作的人抱怨:我—好—热!周南俞见状停顿了一下,思莱又飞速把帽子扣了回去,严苛地瞪他:别一直看我,看镜头呀。

从拍摄中段开始,两人的细节动作一前一后,指引性明显。思莱似乎比谁都清楚如何更上镜,或者说如何展示周南俞最好的一面。但引导的全过程没有任何语言,全靠眼神。注意到的人也只当周南带了熟识的导师来,谁知画家心里自有一套英俊雕塑的完美模板,至此镜头能捕捉到的只有千分之一。

而且快拍完了思莱还不满意。

他心说这跟米兰的团队比起来能算业余了,从摄影到model都不太行,还不如我亲自上呢。

“意大利没白去啊。”

北河凑到楚笑飞跟前乐道。

而他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与自己一样的欣慰。

“笑飞?”

“嗯?”

“怎么了?”

楚笑飞张了张嘴,想起思莱在玉山上跟他说的话。

“……没什么。”

先过完这一个月再说吧。

那两个人在拿真心对赌,别人又有什么立场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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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看起来是真的挺喜欢思莱,周南俞拍摄结束后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他们等等,等楚笑飞拍完下工一起去逛街吃饭。结果楚笑飞一句“我们还是别当电灯泡了”把他堵了回去。

周南俞准点到场,高效完工,带着“助理”跟人打了一圈招呼就要走。这期间还有不少人对思莱表露出兴趣,但碍于冰山自带的劝退气场,倒是无人上前搭话。

回去的路上雷雨大作,周南俞将车开得很慢。思莱卸下劲,困倦立马袭来,话想三遍说不出口的人变成他,于是他头一歪就睡过了过去。车载音响被关掉,雨刮器渐渐失声,车鸣也消失,只剩下雨。

雨永远都是这样,在浅眠中响,在记忆中响,无孔不入。

大多威尼斯人是不喜欢下雨的。持续的降雨放在威尼斯能达到自然灾害的级别,雨水会使泻湖地区在海水涨潮时发生倒灌,圣马可广场漫上一层水,人们可以踮起脚走过,但避免不了古老建筑物的地下基础结构被雨水腐蚀,大批古建筑正在下沉,不知多少年之后威尼斯会变成真正被水淹没的城市。

那次回家就是在一个看不到头的阴雨天里。课程结束,夏意渐满,思莱因为一场威尼斯的雨而临时起意,改签提早了一周飞回巍城,还像个小孩一样想给大人惊喜。结果惊喜变成惊吓,他一回家就看见满地狼藉,被折断的笔,打翻的颜料,还有地板上染着斑斓色彩的药片,那么小粒,那么残忍。

他早就看出来父亲有酗酒的嫌疑,只是在他回来的假期里对方克制得太好,以至于他从未想到情况可以严重成这样。抑郁症病人也会感到疼,神经痛,四肢,背,哪里都痛,最痛的是某天男人跟他说他好像缺失了一根肋骨,所以一直吃止痛药。

可是那不是缺失了肋骨,而是失去了一个人。

被他发现之后,父亲也就不再在他面前掩饰病症了。思莱后来也想过,是否他这么一遭提前回来有在无意间加重了进程?

记忆中最后的夏天变得特别特别长,长到巍城也仿佛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雨。父亲过世前几天跟他提起,他和他母亲分开就是在一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