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它是“明远楼”还是“明近楼”,文靖安只管先找自己的座位。
在明远楼左边,他顺利找到了写着“玉”字的小门,拿着竹牌提着考篮走了进去。
进了小门,文靖安再吸一口凉气。
眼前一排密密麻麻,稍微比公共厕所单间大一些的考舍一眼望不到头,这考舍三面有白墙围住,顶上盖着黑瓦,配套设施无比简单,只有一张“凳子”,一张“桌子”。
凳子是一块木板卡在两边墙壁的凹槽里。
桌子是一块大一点的木板卡在两边墙壁的凹槽里。
这对文靖安来说不算什么,再简陋只要能写卷子就行,可一个严重的问题是,他要在这个牢笼般的考舍里至少待足两天两夜,真正的科举煎熬从他踏进考场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此时是八月初八早晨,这一日的整个白天依然属于考生进场时间,要到傍晚,也就是酉正(18:00)考场大门才会正式关闭,大门一旦关闭,除非人死了可以享受被从围墙扔出去的待遇,否则考试结束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考场,考官、考生一起煎熬!
所以初八的整个白天文靖安要在那个考舍里坐着干等,初八晚上要在里边住一宿,这还不算完!
初九早上卯正(6:00)正式发卷开考,要一直到初十早上卯正考试才结束,因此初九整个白天和夜晚他也要在考舍度过,当然他也可以拖到初十傍晚的最后时限再交卷,但那就是在这个“厕所”里关足三天两夜了,无论对于身体还是精神都是极大的折磨。
事实上,有的考生考完之后落下终生伤病,或者干脆出了考场就疯了,与这个反人类的考舍和考试制度难逃干系,更别说现在还是夏末初秋,天气暖而不凉,若到了二三月份的春闱,天寒地冻,在这种相当于露天的考舍里连住两日,要是准备不足,真会有人当场被冻死的!
毫不夸张的说,科举真是用命考出来的。
唯一让文靖安觉得人性化的一点是,卡在墙壁两边凹槽里的大块木板,也就是那张“桌子”是能够拆下来的,拆下来之后接在凳子那块木板卡在的凹槽里,恰好可以拼接成一张小床,但这张小床是真的很小,即便是他也仅仅能垫住头尾而已,要是陈崇章那种身段,这两天别说有多难熬了。
如此,白天干等了一天,看着后面陆续进场的考生以及来回巡逻的考官,等到傍晚,清楚听见明远楼那边传来酉正的报时鼓声,接着贡院大门那边响起了鸣炮的声音,考场正式关闭,到初十卯正之前,任何活物都不得再进出了。
文靖安左右两边的考舍也都有了考生,只是彼此只知道对方存在,但不能见面,更别说交谈。
晚上第一顿饭由官府提供(贡院里是有厨房的,考生甚至可以自己带炊具做饭!),不过在封闭考场的情况下提供上万考生的伙食,质量之差可想而知,吃热菜别想了,一个馒头半条咸菜是最高待遇。
文靖安没有要馒头和咸菜,只要了一壶热水。
他和陈崇章这次的考篮由文妙安负责,考篮里除了笔墨砚台,装的全部都是吃食,咸甜酥、小油饼、牛肉干……文妙安还整了半只烤鸡,其中状元糕和咸粽子是必备的,“糕粽”谐音“高中”,不用多说,这肯定是二舅妈的吩咐。
吃饱喝足,文靖安稍作收拾,等周边都安静下来,他将考篮放到凳子下方,然后拆了那张桌子勉强拼成一张床,脱掉外衣折叠成方块当枕头用,从凌晨折腾到现在,少说也有十三四个小时,又累又困,也不管床板硬得像石头,躺下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睡意朦胧中,听到明远楼那边敲响清晨五时的鼓声,随即周围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考生们依次醒来,文靖安睁开眼,天还是黑的,只有明远楼高处有点点的星火,这时开始有负责他们玉字考舍的考官提着灯笼进来检查,并提醒他们速速做好准备迎接考试。
文靖安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舒展筋骨,这床板果然有问题,硌得他后背好几处隐隐发痛,不过有得有失,身体上的痛苦换来了精神上的饱满,用昨晚喝剩下的哪壶水简单洗了把脸,瞬间无比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