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角蝇头

冯筠任职半个多月,听说了不少关于赵素衣的事情。太子先天不足,七岁时害过一场大病,险些没了命。自那时起落下病根,有时会头痛。他腕子上的长命缕是赵柳亲手编成,故意留出很长的流苏,图个吉利。

赵素衣声音小,冯筠没听太清楚,但看他样子,真的以为他不舒服,凑过去询问。

就在冯筠靠近的刹那,赵素衣趁他不备,左手攥住他的手臂,右手同时向他长袖里一掏。动作灵敏得像某种受惊了的小动物,猝然钻进洞里。

赵素衣一下把书稿抢了回来,心咚咚直跳。他也不废话,撒开冯筠,跟只兔子似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揣住东西就跑。

冯筠自知又上了这小鬼的当,不甘心,撒腿在后面追。他伸出手想拽赵素衣的衣领,可对方早有察觉,错身闪开。

赵素衣也憋了满肚子火,瞧见墙边的花瓶里插着俩鸡毛掸子。他还没想好抢走书稿后怎么应对冯筠,干脆不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揍冯筠一顿再说。

他随手拎起一根鸡毛掸子,转身对着冯筠的头敲。

冯三郎生来痴呆,学文是学不会了。冯昭不愿意小儿子一辈子浑噩度过,便教了他许多武艺。这些招式路数冯老师不清楚,冯三郎却记得。他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向侧边一躲,反手抽出花瓶里另一根鸡毛掸子,依葫芦画瓢,也去敲赵素衣脑袋。

赵素衣发觉冯筠的意图,抬手去挡,继而转守为攻,要梆冯筠。他记着冯筠从前是个痴呆,担心再给他敲成傻子,不敢用全力。这一犹豫,让冯筠再次躲开。

“殿下?”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方才赵素衣为了写稿,吩咐众人无事不得入内。他听出是仲兰在说话,忙道:“你等会再进来!”

冯筠见赵素衣分神,立刻扔了鸡毛掸子,扑过去抢到书稿。因为赵素衣抓得紧,冯筠一着急,手劲大了些,只听“嘶”一声响,书稿登时被撕成两半。

“冯筠!”

文稿中的大部分词句,都是他反复琢磨修改才写出来的,头发都熬掉了一大把。此时,再低头看的自己手里只剩一半的心血,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赵素衣从小爱哭,他见自己书稿毁了,又犯了这老毛病。鼻子抑制不住地泛酸,眼圈霎时间红了。

他脸皮薄,紧抿嘴巴,可惜脊椎挺得直,泪水却没什么骨气,当着始作俑者的面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冯筠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素衣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现下居然哭了。惊诧之余,木讷道:“你......”

赵素衣更觉羞愤,他一抹脸上泪水,一把将冯筠推出去。

冯筠不小心撕了人家辛苦写的书,想回头道歉。眼前却一花,数张巴掌大小的纸片,像倾盆大雨般砸了满脸。

那两扇门如同赵素衣本人,带着十成十的怒气,向着门框来了记老拳。门框不堪重负,发出沉闷的痛呼,震得旁边的小兰花都颤了几颤。

冯筠望着面前紧闭的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一边吐槽赵大小姐,一边怪自己太莽撞。蹲下来去捡赵素衣扔在地上的另一半稿子,打算一会去找点浆糊,看看能不能粘好。

仲兰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他不敢多问,杵在外头,对冯筠说:“中郎将,我可找到你了。”

冯筠问:“找我做什么?”

仲兰道:“之前林总管来找你,等了好久。因为陛下那头也需要人伺候,他离开时叫我转告你,魏国公今晚便到长安,陛下给了三日半的假,让你今日午后回家歇息,不用再来东宫了。”

冯筠闻言,十分后悔。

原来他吃完午饭后,和两位同僚躲在僻静地方,一起玩由武烈皇后这个穿越者前辈“发明”的纸牌游戏——“斗贪官”。

冯筠身为资深斗地主玩家,想给两个小辈露两手。但他运气不好,手没露成,钱先漏了。

他想回本,从只玩一把变成了只玩亿把。

要是没有贪玩,他早就到家,也不会惹出这些事情来。

冯筠又叹了口气,稿子碎片贴身收好。他走到侧殿的门边,轻敲两下:“殿下......”

赵素衣没吭声。

冯筠转身离开。他清楚赵素衣还在气头上,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听。

他牵着马,走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受性格不讨喜,冯老师会好好教他德智体美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