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商人来说,但凡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官府可以对驰道荒废这种事情不以为然,秦国当初为了修建驰道,那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但是,这花费了巨大代价的驰道,那是需要维护的。因为所谓的驰道,其实不仅仅是夯土为路,上面是要铺设木轨的!始皇帝在的时候,自然能够妥善维护,但是始皇帝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些木轨还没来得及朽烂,就被拆了做了木柴,原本夯实的道路也因为连年兵荒马乱,虽说依旧寸草不生,却也是坑坑洼洼,不再平坦。这些驰道其实汉家也一直在用,但是比起当年秦国那会儿不计工本人力,现在其实就是偶尔征召徭役,将上头的坑填平,这种没有夯实的路面很经不起风吹雨打。官府这边每年需要用徭役的地方多着呢,哪有许多人力浪费在维护驰道上,能凑活就继续凑活,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比如说大军要从驰道出征,就得赶紧征召民夫,加紧修缮。
这种道路,普通人是没资格走的,但是那些商人,如今为了方便从辽国运输商品,他们另辟蹊径,自己掏钱在附近修路,他们也算是有心眼,直接低价从辽国那些民用的小作坊里头购买了比较劣质的水泥,横竖他们很少会运输铁器之类非常沉重的东西,所以,也不用担心路面质量不够,这种劣质水泥路,可比土路强多了,起码不用担心一个冬天不走,来年就变成烂泥路。对于这些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先花钱修好了路,以后年年用得上。至于修路的费用,这些商人分摊一下也就行了,谁要是不出这个钱,这条路就不许他用!
刘启他们出了函谷关没多久,长安那边的诏书还有相关的符节就送了过来。刘启知道是自家父皇默许了自己的行动,觉得自家父皇是觉得自己输定了,给他的一点怜悯,心中怀着一团怒火,一路向辽东而来,没多久就发现作为官道的驰道已经荒废不堪,反倒是隐藏在田野中的那些商人行走的道路非常热闹,路面即便有些开裂的地方,却颇为平坦,也没什么黄土飞扬,问清楚情况之后,顿时心情就变得非常复杂。一边觉得商人实在是有钱,一边又觉得地方官府尸位素餐,以至于连官道都修不好!
窦婴这会儿也还是个热血天真的年轻人,事实上,他一辈子都有些天真,窦婴并非窦长君和窦广国的儿子,而是侄子,窦婴的父亲早逝,因此,从小就养在窦长君膝下,后来刘恒做了皇帝,立窦漪房做皇后,便去清河寻访窦家人,窦家人因此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不过不同于窦长君、窦广国接受的是黄老之学,窦婴学的却是儒学。对于窦婴这样的身份,他的先生自然是将他往各种真善美去教,如此才能扩大学派的影响力,因此,窦婴这会儿还是满脑子都是致君尧舜上的想法。
窦婴看着这番景象,忍不住就说道:“这种事情,这边郡守知道吗?”窦婴琢磨着,虽说这路距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但是稍微走远一点,也就看见了。虽说肯定要比官道窄,但是综合算起来,肯定比官道好走,这修路不比其他,需要用的人力物力都是不少,这不惊动地方官府才怪!偏偏这路最后修成了,窦婴直觉里头应该有猫腻。
刘启冷笑一声:“彼辈若是知道,那就是其心可诛,若是不知,那便是无用至极,总之,这等人哪里堪用!”
刘启在这边发狠,窦婴倒是被刘启话语里面的杀机给吓了一跳,他想要多劝一句,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不是不通俗务的人,这会儿便说道:“这些商人能够修成这样的道路,只怕在辽东获益极丰,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但凡这事被捅出去,只怕他们就得被迁到关中霸陵了!”
刘启对商人可没什么好感,或者说,在封建时代,作为统治者,很少有人对商人有好感的,对他们来说,商人就是蛀虫。刘启虽说崇尚的不是法家,但是也是看过申韩之学的,对商人那是看不上的,这会儿瞧着这些商人居然能自个掏钱修路,愈发心里有了想法。
不过,对商人有想法,不代表他们会对商人的一切都弃若敝履。既然有好路走,谁会坚持在官道上吃灰,因此,很快,他们就上了那条水泥路。
虽说被那些商人雇来维护道路的人发现刘启他们车马上并没有挂着相关商家的标志,但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只怕是权贵子弟,他们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让人过去了!毕竟,就像是窦婴所想的那样,这些商人能将路修起来,自然是得到了地方衙门的默许的,为了疏通还花了不少钱,官府自然也知道这条路的好处,所以,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宁愿走这条路,而不会走看起来更宽敞的官道。
顺着道路,刘启他们顺利到达了汉辽边境,他们并没有走正规的渠道出关,因此,离开边境没多久,就顺着大路到了移民署所在的地方。
虽说如今没有大规模的移民了,但是,辽国在边境的移民通道并没有关闭,除了严冬季节,边境这边几乎每天都有人拖家带口过来移民,尤其是住在边境的人,虽说如今修建了棱堡,不用太担心匈奴的袭击,但是,大家都是眼明心亮的人,辽国那边普通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他们这些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稍微一对比,大家就有数了。
虽说大汉这边私底下严禁人口外流,但是边界线那么长,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人看守的。只要愿意想办法,总能溜出去的。甚至,还有专门干这一行的掮客,他们跟守军互相也有默契,给守军一些贿赂,然后带上一些人出境,只说他们是自己带出来的伙计或者是奴仆,然后将人送到辽国那边的移民登记处,就能得到一笔奖励,可以说,他们是两头通吃!因此,这些年来,边境的移民署依旧是门庭若市。尤其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家不想欠下债务,就一横心,干脆卖了家当,想办法跑到辽国来。
刘启看到的就是一大群人在移民署外头排队等着移民,一个个在门外的时候衣衫褴褛,却满怀希望。移民署的入口和出口在同一侧,相聚不过是数十步,然后就能看到,移民署里那些完成了移民工作,从里头出来的人却是一个个衣衫整齐,身上干干净净,精神状态大为不同,他们出了出口不多久,就各自上了不同的车,奔赴了他们的新生活。入口那些人看着这些或许几十天之前跟自己没什么区别的新移民,一个个更是生出了极大的憧憬来。
刘启在那里盯了好几天,差点被人当做是细作,等到他拿出了作为天使的符节,辽国移民署那边立马就有人出来接待:“原来是上国天使,之前我等也不曾见过国书,以至于竟是丝毫不曾听闻,实在是失礼了!”
移民署的人看似尊称刘启为上国天使,但是言语间并无丝毫卑躬屈膝的意思,对他们来说,上国也就是一个称呼而已,无非就是看在自家大王是天子儿子的份上,他们这些人,见多了汉人的落魄,所以,心里头自然有一种傲气,在他们看来,自家大王迟早是能坐上天子位置的,他们这些人就是元从旧人,反倒是原本中原那些,一个个都算不得什么!
刘启见那官员看似有礼外表下的倨傲,不免心中大怒,只是在别人地头上,刘启也知道不能乱闹事,因此,只得忍了下来。一边窦婴看着不好,赶紧打了个圆场,说道:“我们只是没见过移民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多看了几眼!你们这般对待移民,得花费多少钱财才行?”
那官员顿时得意起来,不以为然道:“咱们辽国这边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够用!这点钱财算什么,只要他们不是什么偷奸耍滑的,很快就赚回来了!”说着,他伸手在外头一排房子指了指:“那里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呢,只要这些移民通过了基本的培训,就是上好的劳力!只要这些移民肯跟着他们走,他们也是情愿出钱的!”
窦婴没搞明白其中的逻辑,还以为这所谓的移民署是将移民当做是官奴发卖,但是看起来又有些不像,他看了刘启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那官员见这两个还是少年模样的汉家使者一副懵懂的模样,猜测他们应该是汉家公侯贵戚家的子弟,就是借着使者的名头出来长长见识的,这等人对于辽国来说,也算是财主,因此,对刘启和窦婴还算是客气,笑吟吟地说道:“两位使者看样子是走岔了路,驿馆距离咱们移民署可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移民署先歇息一日,明日,下官找人送两位使者去驿馆!”
刘启跟窦婴对视了一眼,然后答应了下来。
移民署这边的情况其实早就被人摸清楚了,这里最能看得出辽国是何等财大气粗,那官员亲自领着刘启与窦婴还有随行的卫士进了大门,让他们窥见了移民署内的工作状况,这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