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别人家养的猛兽都叫什么啸天雷霆之类霸气十足的名字,小太子的这头巨豹居然起了个叫“元宝”的名字。哪怕这豹子身上的斑纹的确犹如金钱,寻常野豹也被称之为“金钱豹”,但这么命名的人,只怕除了小太子也没别人。
完全可以体现出小太子爱财如命的本性。
嗯,他不光爱财,也很喜欢毛绒绒。
原本弘治帝看了傅瀚的上书,也让人翻查了原本万岁山圈养的各种动物每年花费的账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尤其是那两对仙鹤,一年的花销居然近千两。更不用说那些猛虎和豹子,都是纯粹的食肉动物,光是吃肉的开销,一年下来,就能顶十户甚至百户普通人家的日常花费。
素来简朴节约的弘治帝,自己都舍不得一年做几套新衣,却没想到自己小小的爱好,竟然花费数倍于衣食,当时就有些后悔,哪怕心疼也让人放生了仙鹤,可儿子喜欢毛绒绒,硬要留下那只老虎和新来的豹子,他也没办法,只能让小太子保证,绝不从内府要钱,自己赚钱自己养,才勉强答应保留万岁山的皇家野生动物园。
只是没想到,今科探花郎,素以风流闻名天下,居然爱美人更爱毛绒绒,真是跟小太子臭味相投,难怪毫不犹豫地从翰林院跑去了东宫。
罢了,这等人才,便是留在翰林院也没用。
看到弘治帝脸上复杂的表情,朱厚照也猜到了几分,知道他定然对唐寅的爱好心生失望,便将之前带来的一幅卷轴呈上。
“父皇,你看看这幅画。正是唐寅所画。”
“哦?是他画的美人图吗?”
弘治帝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打开画轴,以为他要献上什么绝世美人图,唐寅擅长画美人图之事,他亦有耳闻,还曾经动过心思让唐寅来给皇后和小公主作画,只是先前听人说过唐寅的风流浪荡目中无人之举,颇为失望,又觉得他有带坏自己儿子的趋向,更是印象一路下滑,彻底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父皇一看便知。”朱厚照笑道:“唐寅的确擅画美人,可在他的眼中,美人一说,并非专指。但凡美丽的事物,能入丹青者,都是他心目中的美人。”
“这幅——便是他眼中的京城。”
画卷徐徐展开,上面画着北京城从内到外的景致,从巍峨皇城禁宫,到外城繁华街市,北有万岁山,太液池,南有玉带河,山水风物,楼台亭阁,无一不精细入微,其间的行人、马匹、花鸟、走兽,俱栩栩如生,单从这一张图,便可尽览京城景物,人世繁华。
“这……”弘治帝也为之震惊,忽地问道:“宋时有人画《清明上河图》,他这是《京城元宵图》吗?”
朱厚照大力鼓掌,佩服地说道:“这幅画原本还没起名字,多谢父皇赐名!这的确是唐寅在京城候考时,与有人同游元宵灯会,后来会试结束,他便画下了他眼中的京城。”
“不仅如此,依儿臣之见,此人有过目不忘之才,尤其善于对人对景,若是能派人护送他尽览塞外风格,各州府山水矿产,岂不是可以为父皇绘制一幅大明江山图?”
这时候的地图,远不如后世,不光是因为负责勘察地形的人少有画中高手,而且因为就算有擅长作画的,也未必能懂得各种地图所需要素。
更何况,绘制地图,往往和斥候密谍有关,需要懂得各种乔装打扮、探查机密的技术,一般文人根本无法达到这个要求。
朱厚照也是在唐寅替元宝作画后,派人去调查了他当初乡试前后的情况,了解一些内情之后,才发现,这个看似风流的浪荡才子,原来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原本在应天府乡试之前,他那次被提学御史抓住宿娼之事,褫夺乡试名额,若不是友人求情,知府保举,他当时就被按死在了应天。
后来他一举夺得乡试解元,又故作张狂之举,甚至翻脸和友人断交,孤身北上赴考,又结识徐经,在京城大张旗鼓的刷声望,最后落入朱厚照手中,便立刻改头换面,主动投效,谁要说他是个只懂诗文作画的风流才子,那才真是个傻子。
画中江山在,璇玑藏胸中,这样的人才,用得好了,可当百万兵。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何乔新《椒邱文集》卷二四《恩荣宴又次学士李公韵》:
注2:万历《明会典》卷七《科举·殿试》
第四十章
是的,小太子确定唐寅是那个对的人,就是因为他送上的那副《元宵夜游京都图》。
朱厚照看到那副图时,第一眼看着是眼熟, 第二眼看过去还是眼熟,先开始以为是因为跟宋代那副《清明上河图》有类似的布局和意境在其中,但仔细一想不对,他本就不是个风雅的文艺青年,对这种画风画派压根没印象,就算到后世看到一些曾经被他弃之高阁的画作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时,感慨的也不是那绝世的艺术价值,而是那些擦肩而过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