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拿围裙擦擦手上的水珠,勾着背端来一副碗筷,问:“柏宸,你一个人吗?”
阮柏宸冲着老杨无奈地笑:“每回吃饭都得问一次,累不累。”
老杨取出纸笔,在用餐人数后面写了个“1”,打趣地说:“你小子真不争气,就不能多带张嘴来,让我多赚点养老的钱?”
阮柏宸懒得接他的话茬,惯常的牛肉面配啤酒,他拿牙齿咬掉瓶盖,“咕咚”灌下半瓶,面没吃几口就饱了。
把胃照顾舒服,阮柏宸喝光啤酒,将剩余的牛肉过遍白水,用餐巾纸包着,饭钱压在碗底。迈到店外扎进风中,酒劲儿倏地蹿上来了,但离醉还差得远,阮柏宸沿街行走数十米,找见了窝在老槐树下的那群野猫。
摊开纸巾扔过去牛肉,陪着这些饥肠辘辘的小家伙抢食完,阮柏宸待在一旁抽烟踩石子,路灯下形影单只,像条漫无目的游荡的孤魂。
石块硌在鞋底,阮柏宸脑中乱七八糟,时而蹦出下午看的那部恐怖片,时而回想起贺启延劝诫自己的那些话。他抱臂思忖片刻,妥协地滑开手机搜索家乐福附近的兼职,就在此刻,突然传来的尖锐声响致使他猛地抬起头,循着动静望向斜前方黑洞洞的巷口。
是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几人暴躁的恐吓,阮柏宸凛起眉心,仔细听了半刻钟,始终只有一方在交谈。
把烟搓灭,烟头收进衣兜,阮柏宸快步朝着巷口移动。城中村的混混不少,遇见“打/砸/抢”不足为奇,大部分都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里的片儿警见怪不怪,压根懒得管。
平常阮柏宸绝不会插手别人的闲事,他一向信奉人各有命,谁也救不了谁的命数。但是今天莫名其妙的,他有一腔压抑了一整天的无名火,此时不断冲撞着他的理智,没来由地逼着他想要发泄一番,排解自己的不爽。
间隔不算远的距离,阮柏宸变换方向往巷中探入目光,终于瞧清一行人半包围的铝合金垃圾桶旁边,缩着一道瘦削的身影,两手护着包,埋着脸纹丝不动。
那帮混混有刀,刀尖划着垃圾桶盖,嘴里脏话连篇。阮柏宸琢磨着自己也得找件利器防身,于是低首寻摸一圈,抄起一根废旧的钢管,棱角分明的五官一瞬挂上匪气,让酒意壮着胆子,痛快地朝对面吼出一嗓子:“嘿——”
小混混们齐齐愣住,扭头瞪着巷口,就听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问道:“哥儿几个,嘛呢?”
chapter2 他决定先叛逆到底
正文002
2018年11月3日13:39
出租车四平八稳地驶出机场高速,深秋的阳光斜进车窗,将后排少年一头棕发染得更浅。
司机的注意力被这位乘客吸引,时不时就要瞄一眼后视镜,少年肤色凝白,面容精致,尤其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不多见,过目难忘的好看。
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司机几次挑起话头,这孩子理都不理。
慕伊诺靠着椅背,神色淡然,偏头欣赏窗外飞速划映的城市街景。四年没回宾州,离开的时间不算长,但对这里的印象已经淡薄许多,不是因为遗忘,而是他不愿刻意想起。
他从美国加州飞回来耗费十二个小时,手上的照片被他捏出一枚又一枚指纹——是张全家福,却呈现着虚假的幸福,边角早已起皱泛黄,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慕伊诺很想念夏茗敏和慕伊言,他的母亲和弟弟,所以他偷偷地跑回了宾州。
下了高架,车子拐上辅路,市中心的繁华在眼前铺陈开来。车头调转方向,目的地近在咫尺,不远处挑高的大门霎时勾起慕伊诺封存的记忆,接着是奢华的园林小区、造型各异的石雕、修剪精细的绿植……通通带给他一种尚未物是人非的假象。
交钱下车,慕伊诺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门口,心底有什么东西正翻腾得厉害,汹涌地刺激着他的眼眶。
“嘀”的一声,门禁解除,慕伊诺怔愣片刻,盯着手上的这张卡,没想到时隔四年竟然还能使用。
轱辘碾着石子路面,拖长的噪音惊动树枝上的麻雀,凉亭、花坛、长廊和池塘,慕伊诺久违地看着它们,脑中同步筛选出与慕伊言在此玩耍的画面,一惯冷漠的表情稍稍软化,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慕伊诺自小对气味敏感,a09栋还没走到,已然闻见了宝珠茉莉的味道。夏茗敏很喜欢这种清新淡雅的小白花,栅栏围起的庭院满目皆是,喉结滑动,慕伊诺抿住嘴唇,他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心脏不可控地剧烈跳动,慕伊诺放缓脚步,随着距离的缩短越发忐忑不安。四年前父母离异,父亲带着他返回美国,从此再无母亲和弟弟的消息,好在,慕天翰把这栋别墅留给了夏茗敏,还能让慕伊诺找到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