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必报

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料理料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晏长卿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向宋璟的手,不禁一愣。

这是一只手型很好的手,不干瘦也不肥厚,手指修长笔直,几乎与手掌等长,掌心里的纹路深且清晰,感情线和智慧线都是十分干净利落的一条线,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细小的分叉,只有生命线上有一处细小的波折,也隐在了交错的疤痕和茧子里。

是的。

虽然这只手肤色白皙,但并不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在掌心里和指腹上布满了与宋璟那副精致皮囊十分不相符的茧子和疤痕。能看的出来那些疤痕都是一些陈年旧伤,日积月累出了岁月的礼赞;层层叠叠的茧子似乎有消退的迹象,然而,也许是富养的时间尚短,只是让那些茧子变得软了一些。

这只手过去的经历,依然顽固而又清晰地长在那里。

不容人忽视。

原本溜到嘴边的嘲讽骤然停在最后的关口,悄然溜回了晏长卿的肚子里。晏长卿突然清晰而又直观地意识到,宋璟与叶家、与叶玫的关系,其实要比叶宁和他们关系还要复杂,宋璟与叶家的情感,其实比叶宁和他们的情感还要难以界定。

以前觉得宋璟是个蠢货,要比叶宁好掌控,现在看来也是他想当然了。

宋璟一点也不蠢。

而且他从小长在市井,没有系统地接受过家族教育,骨子里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使命感,说白了,以宋璟被调查出来的那些履历来看,宋璟义气归义气,但很多时候都有点混不吝。

或者说,性子很野。

啧!

把叶宁换成宋璟这步棋走的……

费心用了那么多手段,诱导着叶宁把联姻对象变成宋璟,算是白忙活一场了。就冲宋璟今天在婚礼上的表现,不难想象他今后的日子得有多精彩,恐怕要比娶叶宁还要麻烦的多。

这回真是弄巧成拙了。

晏长卿肚肠九转十八弯,打眼看见宋璟手上的茧子和疤痕,脑子就转了念头千千万,事实上也不过是沉默了一瞬间的事儿。

晏长卿一时间没应声,宋璟就又把手往晏长卿眼皮子底下送了一丢丢。

就挺执着。

这个小兔崽子看来是真挺想跳这第一支舞。

晏长卿撩起眼皮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宋璟,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指尖若即若离地滑过宋璟的头顶,状若十分严谨地比划着宋璟跟他的身高差,嘴角噙着轻嘲,曼声问:“你确定?”

宋璟:“……”

真狗!

个子比他高半头很了不起吗?

宋璟瞬间站直身体,挺直脊背,硬生生把他的身高拔高了……

一公分。

好吧,区区1cm,也只不过是把他的身高从到晏长卿的耳廓变成了到晏长卿的眉梢而已,显然无济于事。

他宋璟虽然也是181cm的大高个,但在晏长卿面前,他还是个小矬子。

宋璟牙疼地盯着晏长卿看。

视线大喇喇地从晏长卿的脸端量到晏长卿的脚……

啧!

本来想趁机找个茬寻道缝儿挤兑挤兑晏长卿以报“芳容”之仇,然而看着晏长卿那张突然有了存在感的“病容”,宋璟十分蛋疼地意识到,他刚刚一个不小心又忽略了“晏长卿是个病秧子”这件事了。

骨子里的正义和道德虽迟但到。

刚刚在心里冒头的“欺负老弱病残”计划自行搁浅,宋璟微皱了下眉心,旋即舒眉展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请放心交给我”的诚挚笑容:“晏先生,你信我,我保证让你以最少的体力跳出最优美的舞步,惊艳全场。”

信?

自从五岁那年被亲爹带回晏家,被叶玫以他妈妈的命威胁着、被亲祖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着、被亲爹沉默着送到手术台上,不得不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捐献骨髓那一刻开始……

他就谁也不信了。

哦。

除了当初追着晏家的车奔跑,倔强地坚持跟他一起回到晏家的许恕。

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晏长卿没了陪宋璟撩闲的兴致。眼底浅淡的笑意渐而凝结成霜,晏长卿嘴角掀起完美的社交弧度,视线滑过宋璟眼尾的朱砂痣,着落在他那张跟叶玫像极了的嘴上,不咸不淡地说:“你可以换个姿势试试。”

换个姿势?

换个……

操的了,晏长卿这是让他换个邀请姿势,确切地说,是让他换个邀请男士跳舞的姿势。好吧,污向脑补他的错,怪他海棠市逛得太多。

但是!

大哥,您是不是对您那小身板儿真的一点逼数也没有啊?就您这迎风倒的仙姿,让您做个托举,您举得起来吗?

宋璟无语地回视晏长卿。

他真的真的很想摇醒晏长卿,让晏长卿认清身娇体弱的现实,老老实实听他的,跳女步做一个惊艳全场的男人。

然而,他不敢。

晏长卿眼神里的阴翳告诉他,这个男人似乎突然来了“大姨夫”心情很不爽,“换个姿势”是命令而不是建议。

绝对不容忤逆。

等等……

宋璟,宋让让,你不对劲儿!

你可是打遍东篱市榛子村无敌手的男人,你可是在夜场里以武力震慑全场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怕一盏随风可飘摇的美人灯呢?

咱不要怂好吗?

你就算不敢抓着晏长卿的肩膀摇醒他,你还不敢劝他两句以理服人吗?

宋让让,你可以的。

宋璟坚强地跟晏长卿对视着,视线却不自觉地回避着晏长卿的眼睛,飘到了眼尾的“火焰”上。

艳红的“火焰”印在苍白的皮肤上,小小的一团,约莫有鹌鹑蛋那么大。焰心刚刚好印在微微上扬的眼尾上,“火势”蔓延向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