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面积很小,队员四人一间,闻恪是单独住。有时段扬嫌舍友打呼噜,磨牙齿,小孩儿睡眠又浅,三天两头抱着枕头蹭闻恪的房间,所以墙边总是摆着一张行军床。
空调开着暖风,闻恪脱掉衬衫,套一件黑背心当睡衣。洗漱完,有人敲门,闻恪应声,他没落锁,就见一脑袋小卷毛从轻启的门缝间探了进来,然后是张娃娃脸,露着稚嫩的笑容。
“老大。”段扬拎着枕头蹿进来,“借个地儿呗。”
闻恪没说话,用下巴点了点行军床:“被子在柜子里。”
段扬在一旁收拾忙活,闻恪靠在床头,单手背后,交叠的长腿搭在床沿儿边。每晚入睡前的习惯,总要听两首歌曲,他拿出手机点开本地音乐,选择专辑,目录名下方写着一行灰色的小字,姜以安-age乐队。
闻恪选了首《流离》,把蓝牙耳机推进耳蜗,蓝色光圈在昏暗中幽幽地散着亮。他抬眼望着窗外,立在楼前的光秃树干将视野里的星夜分割成零散几块,凝视的时间一长,眼神失焦,忽而想起刚才那盏路灯下的光景。
离开舞台的姜以安是孤独的,甚至带着些颓靡和狼狈,不动声色的样子隐忍又可怜。对视时,眼睛里分明含着某种渴望,但却隐藏的太深,让闻恪辨别不清。
不知不觉将专辑里的歌曲轮了一遍,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来回鼓动。闻恪看向桌前的行军床,摘掉耳机唤了一声:“段扬。”
段扬的回应闷闷的:“呜,老大。”
闻恪感知到段扬的情绪,软下语气:“睡不着?”
“嗯。”段扬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一颗小脑瓜,鸡窝似的头发毛糙地支棱着。他盘腿坐起来,眼廓通红,吸气时带着微许鼻音,“我想我哥了。”
段扬亲哥也是一名交警,隶属景南市交警支队,曾在一次紧急任务中,为了拦截一辆运载违/禁/品的货车发生了意外。当时的段扬刚入警校,接到消息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袄就往外跑,跪在天寒地冻结了冰的路面上,抱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放声痛哭。
闻恪沉默不言,他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钻心的痛无法感同身受,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放任段扬嘟囔哼唧了好一会儿,对方消停了,吸溜着鼻子瞅了眼闻恪手里亮闪闪的东西,咕哝道:“老大,你又听歌呢?”
闻恪看着他:“嗯。”
段扬:“我也想听。”
闻恪笑了:“听完你会更想哭的。”
段扬不信,接过闻恪扔来的一只耳机,放进耳朵里不出半分钟,又开始小声呜呜。清冽的嗓音干净地唱着“今夜入梦,与你相遇,愿我们未来都幸运”,声线缠绵,犹如窗外初冬的雪,纷纷扬扬落进心间。
段扬“哇”的一声:“这谁唱的好他妈治愈,老大,我要粉他!”
闻恪没回答,弯起眼角向下滑动几厘身体,盖住被子,在姜以安温柔的歌声中缓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4章
铅笔笔尖第九次戳断在纸面上,天亮了。手边散落着几粒安眠药,姜以安这晚没吃,让自己放空了一整夜。
墙壁被晨光染上半片金黄,冷风灌进房间,当姜以安从放空状态中恢复知觉,感觉到寒意时,四肢忽然酸软,细密疼痛顺着骨缝游遍全身。他撑住茶几站起来,一路跌撞着去关窗户,拉严窗帘,而后回到沙发上躺平,盖着自己的黑色夹克。
睡意轻浅,时钟里的分针还没走完一个圆,家里的座机响了。姜以安惧怕电话铃声,他条件反射地蹿起来,躲向沙发一角,警惕地盯着一处虚空,眼神涣散,呼吸是乱的。
私人信息被恶意曝光后,姜以安每天不堪骚扰。将手机铃声改为震动,再到静音,他无法联系朋友也查看不了工作短信,最后系统内存由于接收太多邮件和图片,负担过重直接罢工,倒是切断了一切纷扰,还给姜以安一份久违的清静。
后来他换过号,却总是忍不住浏览网络上有关他的舆论。姜以安想要坚强面对,于是没完没了地滑动屏幕,企图用不停接收的污言秽语刺激自己变得麻木。躲在客厅角落三天三夜抽完一整条烟后,他神色狰狞地跑去厨房,拿起菜刀,将手机劈成了两半。
打电话的人好像知道姜以安不会很快接听,断开后紧接着响起第二轮铃声。姜以安过了很久才爬向沙发另一侧,伸手握住听筒,暗哑开口:“谁?”
“还能是谁啊。”语气直白,却没有责备的意味,林野的嗓子像把锋利的刀,通透干脆,很耐听。早些年的演唱会上经常与姜以安换位,他试主唱,姜以安玩儿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