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来的,出去!”
极度不友好,带着愤怒的声音里,苏懋看到了太子。
房间很暗,甚至没有窗,大好的秋日阳光里,阴暗的像个牢笼,地上只有他推开房门落下的光影,浅浅一片,甚至照不到远处。
他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房间,看到了墙壁两端深深契进墙里的玄铁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拴在太子腕间。
太子的手平时是很好看的,指骨比普通人的略长,但是并不瘦,也不柴,有一种特殊的坚韧与力量感,虎口和指腹的些许薄茧并不能影响观感,握着书卷时,别有一股君子风仪,可它们现在,被粗砺的铁链束着。
不能握书,不能执笔,更不能拿刀。
苏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再仔细看,腕间锁扣浅浅搭着,并未扣实,手上亦没有人和特殊痕迹,就好像是……一切都是太子主观选择,不是被别人强行扣在这里的。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挣扎。
“殿下……这是怎么了?”
“滚!”
太子低喝出声,似在压抑什么着什么。
苏懋这才发现,殿下虽在同自己说话,眼神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
“殿下看不见?”
太子却闭了眼,双手一甩,玄铁链晃动摩擦,发出巨大声响。
苏懋吓了一跳。
他知道他站在这里足够远,不大可能被铁链挥到,还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铁链并没有异常,好好的待在原处,而——
太子腕间方才还很松的锁扣,现在已经严丝合缝。
太子并没有想对他怎么样,反而是锁住了自己……
太子怕伤害到他。
苏懋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眼睛一刻不能从太子身上离开,慢慢的就发现,太子不是看不见他,太子知道他的方向,知道他是谁,却好像不能确定他的脸。
眼睛本身没有问题,视力却与平时不同,还情绪特别暴躁,自己把自己锁在这里,显而易见,是在预防稍后可能会有的失控……
可奉和宫没有进过大夫,也没有熬过汤药,太子身体平时并没有问题,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那就应该是心理问题?
回想那个神秘的‘每月初一’,周期性发作,可能控制不住的攻击性行为,压抑不住的暴躁情绪,甚至眼前出现幻象……怎么看怎么像创伤后应激症。
苏懋没学过心理学,但他办案子,多多少少会接触一些特殊的受害人,特殊的凶手,被心理学家的同事灌输过不少知识,知道创伤后应激症的多样性,每个人的表现方式都不同,他不知道太子都经历过什么,但这样的表现,很像是想要保护谁,没能保护住,沉浸在无尽的幻象里,想要的那一刻重来,希望能做出变化。
什么事会给太子留下这样的心理阴影?
几乎立刻,苏懋心里就有了答案——
先皇后,太子的生母。
怪不得鲍公公任他只把自己锁在这里,不敢过来帮忙,大概是这道题无解,而且做为一个太监,身份不够,那为什么鲍公公觉得他会可以?还笑眯眯的送他过来?
他并觉得鲍公公想弄死他,虽然都是太监,但他们工种不一样,无仇无怨,也没有职场竞争的压力,他看得出来鲍公公的笑,是真心的,是诚恳的,是想要他帮忙解决问题的,毕竟太子脾气不好,底下人都要受罪,首当其冲的就是鲍公公这个贴身太监,谁不想日子好过些?
可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苏懋不觉得鲍公公一把年纪,眉目精明,是个会随便胡来的人。
仔细想想,太子的确待他不同,多了很多纵容,他就没见过哪个太监可以和太子同桌吃饭的,可这难道不是对有才之人的厚待吗?太子自己说过的……
一室昏暗,房间里静的吓人,玄铁链因被它推门洒进来的光映照,反射着森森冷芒,影子拉的长长,更显粗砺,苏懋觉得自己是应该害怕的,但他除了心跳加速,并没有别的表现。
他突然想起原文里的废太子。
反派,阴鸷,看起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总是阴暗地站在背后操纵着什么,看起来是四处点火,挑衅搞事,让所有人弄不清头脑,不管做什么假设预设都会错,预防不了他,也制止不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想想,其实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好像并不想当皇上,也不想任何别人当。
那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自己么?
苏懋不敢深想,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好像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