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宇恬风摇摇头,半晌后又苦了脸,“唉,老师,你会不会写词啊?就刚才你念得很好听的这个——”
伊赤姆被他这跳跃的思绪弄得有些迷糊,“中原人六七岁就要上学堂,四书五经都背个遍,我只在中原三年,你这是太高看我了。”
没得到肯定的答案,乌宇恬风“呜”了一声。
伊赤姆好笑,问道:“怎么了?我们去中原打架,又不是去中原参加诗会,不会便不会了,若真用得上,王爷的诗词造诣我看就很高,不会有事的。”
“……可哥哥又不会给我写《长门赋》。”
汉武帝的故事,伊赤姆、凌冽都给他讲过,中原的话本、史书中也多提“金屋藏娇”的美谈,但也有许多人会将最后的结局落在这篇《长门赋》上。
中原人对陈皇后的评价,多说她骄矜、悍妒,小蛮王却觉得,一个妻子本该得到丈夫的专宠。他想到陈阿娇最后被锁在冷冰的宫殿里,只能用千金去买司马相如写抒发她感情的诗作。
而他、他身边的人都不懂中原诗词,他自己更是写不出什么好诗。
他只会唱苗疆的情歌,可他一唱,哥哥就要骂他寡廉鲜耻、说他在唱艳|曲|淫|词。
若是将来……
哥哥当上皇帝,他连写《长门赋》的人都没有!
这次,伊赤姆听清楚了,他愣了一愣,而后整个人捧着肚子笑倒在议事殿的绒毯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大王,您、您怎么好……就将自己代入了‘皇后’一角呢?”
明明远嫁南境的是北宁王凌冽,这时候,乌宇恬风又当自己是“皇后”了。
被伊赤姆笑话了,乌宇恬风羞恼得很,他恨恨踹了大叔一脚,“还不都怪您!偏要跟我讲什么宫闱之事,还不会写诗作词!”
伊赤姆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指着乌宇恬风,半天都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被笑得满脸通红,乌宇恬风也不想继续和老师待在一处,他抱起剩下的羊皮卷,蹬蹬跑到了乌宇洛面前,将所以事情交给阿兄后,就跑出去看战象、点兵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忙碌了一日的两人终于在夕阳西下时,于树屋中重逢。
不等凌冽开口,乌宇恬风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凑上来,在他挂着笑的唇瓣上啄吻一口。小蛮王双手拥着他的后腰,将人揽到自己怀中抱紧,“我听嬷嬷说了,今日的哥哥有好好吃饭!”
他明亮的翠瞳在暖黄色的落日余晖中,闪烁着宝石一般的璀璨光芒,凌冽笑起来,故意反问道:“那恬恬呢?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然有!”乌宇恬风骄傲地昂起脑袋,“恬恬从来都是最乖的,吃饭不漏一粒米,也不浪费一棵绿菜!”
凌冽想起殿阁嬷嬷跟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揶揄地啄吻他的下巴,“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有的小恬恬从前最不喜欢吃香菇,总是偷偷将菜里的黑色菇菇挑出来,趁热不注意的时候,就往毯子下面……唔?”
乌宇恬风没让他说完,直垂下头来堵住了凌冽的薄唇。
缠缠绵绵的一吻,红日终于缓缓降落到了榆川之下。
星幕低垂时,乌宇恬风才堪堪放过早已软了腰倚在他身上的漂亮哥哥,“……嬷嬷大坏蛋!竟然背着我给哥哥告小状,哼,那、那是多小的时候了,恬恬现在真的什么都吃的!”
凌冽只笑,揉揉他蓬松的金发,“没关系,恬恬生得好,全长在了哥哥的心尖上。你若真不爱吃菇菇,哥哥可以替你吃。”
乌宇恬风看着凌冽闪光的眉眼,也终于放松了许多:他如霜如雪的漂亮哥哥,终是落在了他身边。他凑过去亲了亲凌冽脸颊,然后在对方的一声惊呼中,将人打横抱回了树屋内。
半晌后,屋内橘黄色的灯火摇摇曳曳地洒落到望天树下。
闹春的猫儿叫声连连,却依旧在夜鸮低鸣间,能听见一两道引人浮想联翩的声线。
再过一日就要动身,元宵烧开了四五壶热水,乌宇恬风却只出来拎了两次。这让裹着厚衣衫蹲在树下的元宵有些担忧地吸了吸鼻子,总想次日往孙太医处讨要两根老山参,替他们家王爷和王妃补一补。
凌冽今日睡过午觉,乌宇恬风倒劳累了一日,很快就揽着他陷入了沉眠。
看着小蛮子那张好看的脸,凌冽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下去,只枕着合芯的长枕头,虚虚伸出手、隔空描摹着小蛮子的轮廓、笔锋和眼窝。
半晌后,熟睡的乌宇恬风忽然皱眉“呜呜”两声,竟委屈地张口道了一句“我不想当皇后”。
凌冽奇了,飞速眨巴眼睛看他。
乌宇恬风正在做噩梦,梦里凌冽当真穿上了明黄色的龙衮,而他自己则别别扭扭地穿着一身长长的曳地长裙,他们身边有许多面容模糊的人影,一个个都给他行礼,叫他“姐姐”、喊他“娘娘”。
凌冽看小蛮王的脸都皱起来了,听了一会儿,也渐渐明白了他梦呓的内容。
虽不知这小笨蛋怎么会想到这么远的事情,但凌冽看着这不安的小家伙,也只觉心里发酸、忍不住凑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言哄他。
从前乌宇恬风梦魇,梦到的是他半疯的生母。如今,同样让他害怕的事情,竟成了“后宫”,凌冽不知,他怎会这般没有安全感?
能给他,凌冽已悉数给了他,母妃留下的螭纹佩、父皇留下的金饼,还有他自己,甚至从前那些让他羞于启齿的事,他都陪着小蛮子试过。
凌冽叹了一口气,只觉他的阿恬惹人怜,凑过去亲了亲小蛮子不安的眼皮,也不知他听不听得到,只小声道:“哥哥不会继承皇位的,恬恬别怕。哥哥只得你一人,没有后宫佳丽、也没有老太监。”
他喜欢南境的山水,喜欢南境诸人,早在许了小蛮子时,就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些话太直白,即便乌宇恬风睡着,凌冽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只能用含蓄的表达和手上的动作,向小蛮子表达——自己哪也不会去,也不会有恬恬之外的第二人。
他清冷的声线是乌宇恬风熟悉的,睡梦中的小蛮子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就在凌冽以为他会平静睡去时,小蛮子忽然闭着眼睛笑起来,“哼哼,还是我最好看!而且我能打,就算哥哥……哥哥当真成了皇帝,嘿嘿,我就把她们一个一个打趴下,让她们都爬不了哥哥的床。”
凌冽:“……”
乌宇恬风但方面宣布完自己的豪言,嘿嘿笑了两下后,竟美滋滋地砸吧起嘴来。
凌冽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半晌后,又被小蛮子想象中的画面逗乐——他忍不住,想凑过去亲亲这个好笑的小笨蛋,结果才一动,就被在梦里手舞足蹈的乌宇恬风打中了脸颊。
他闷哼一声,终于惊动了乌宇恬风。
这一下不是特别痛,但凌冽毫无防备,还是忍不住眼角微红。
而清醒过来的小蛮王,看着凌冽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奇怪地眨巴两下眼睛,“哥哥你在干嘛?”
凌冽用舌头从里戳了戳自己的腮帮,拿眼横他,正想说点什么,小蛮子却翠瞳一弯,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露出唇瓣梨涡,笑得极灿烂:
“哥哥,你是不是想偷亲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长门赋》:汉代金屋藏娇的后续,汉武帝冷遇陈皇后,被关押在长门宫时,皇后以百金之数捧给司马相如,写下了这一篇骈文,陈皇后让宫人谱曲终日唱歌,终于引来了汉武帝。此采南朝梁《昭明文选》言,不取“后人托伪”说。
金屋藏娇:汉武帝刘彻即位之前,为了得到馆陶母女的帮助,说出来将来如果登基,会给阿娇盖金色大屋子将人藏起来的承诺。最早见于东汉班固的《汉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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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恬:给出一拳!
凌冽:唔!
恬恬:哥哥你干嘛,是不是要偷袭我!
凌冽:……
恬恬摊开双手:哥哥你来吧,不要太疼惜我。
凌冽:给出一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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