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门四合院。
天阴了一会儿,掉了几个雨点,但没下起来。
西屋那对儿卖鞋的温州小夫妻今天难得回来一次,许是拿货存货,我和部姨回到家时正好撞见往窗台上码鞋盒的他俩,简单打了个招呼,我们便被老妈拽进了北屋。我爸刚下班,部奶奶也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啤酒鸡翅,葱爆羊肉,松仁小肚,兼根菜,总共七道,菜虽不多,却盘盘精致讲究,看得出这是我妈下了很大工夫的。吃过饭,张婶和陈婶也来家里串门了,我妈看屋里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就让我多搬几把椅子到院里,七八人围着香橡树旁的石桌聊起天。
“爸,妈,我明天不去茶叶城了。”我道:“不想干了。”
老妈咔吧咔吧磕了几个蔡花籽,恶狠狠地瞪我一眸子:“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才几天呀?当初问你你不是还答应的好好的吗?”
捧着茶杯的张婶笑道:“不去也好,单位很多人都知道小靖是幕经理拉过来的人,部经理这一走,没准有人会拿手续不全说事儿,借机把小靖弄走呢,嗯,反正你儿子再半个多月就开学了。”
我妈一琢磨:“也对,唉,月娥的离职,都怪我,都怪我啊。”她歉疚地看向部奶奶,深深一叹:“部大妈,您看我这,唉,我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啊,都老太婆一个了,非得像人家小年轻似的要学电脑 这可倒好
部奶奶勉勉强强笑道:小崔,你也别自责了,月娥不是说了么,就算没有这件事,下回,下下回,上面也有人会找理由开除她的,嗯,其实被开除了更好,趁着这段日子休息几天,赶紧找个对象把婚事定了,那我才算真正踏实呢,结完婚再上班也不晚啊。”
老妈道:“对,得谈个对象了,我尽快帮她问问。
”说罢,也对张婶和陈婶道:“有合适的人选,记得跟我妹妹说和一个,以月娥的条件,对方怎么也得有车有房,性格要好,工作要好,对,长相也得端正,岁数不能太大。”想了想,老妈询问的目光投向郜月娥:“还有其他条件没?身高啥的?”
抿着白酒的部月娥略带醉意地噗嗤一笑:“崔姐,您真看得起我,哪那么多条件啊,能有个肯跟我领结婚证的人我就知足了,现在不是我挑人了,而是人挑我。”
张婶呵呵一笑:“部经理,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啊,说心里话,你那脸蛋长得,我还没见过几个比你漂亮的人呢。”
部奶奶直摇头:“光漂亮管啥用?”
陈婶道:“不能这么说,我看部经理鼓捣鼓捣演电影没问题,保准火。”
“别经理经理的了,叫我小部或月娥吧。”部月娥笑眯眯地摇摇脑袋:“呵呵,我就一寻常人,您几位说笑了。”
“对了。”张婶突然想了什么,从石桌上抓起一把瓜子磕着,略一迟疑道:“部经”小郜,我有个弟弟,跟我们家排行老末,没结婚,玉梅也见过,他性格挺好,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岁出头,没车,但跟南三环洋桥附近有间一居室楼房,你看,要不我回头跟他知会一声?你们俩见见面?”
老妈立刻恍然道:“是他啊?他不是公务员吗?怎么还没结婚?”
张婶愁眉苦脸道:“他性子太老实,谈了几个都没成,小郜,你看?”
我尚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郜姨,但我对她有好感,这是一定的。所以听了这话,我心里不太舒服,闷头喝着无滋无味的茶,眼观袅袅观心,不插话。
毕竟是女人,我本以为郜月娥会腼腆矜持地推搡几下,谁曾想,她老人家竟痛痛快快道:“行啊张姐,那就麻烦您了。”咕噜咕噜,捏着装了酒的茶杯浅浅啄了口。
部奶奶比她还急,一听有人选,精神顿时一振:“那敢情好啊,得见见,得见见,他明天有空么?”
张婶应该是一直为他弟弟的事儿犯愁,此时表情很高兴:“我回头问问他吧,呵呵,就怕郜看不上他。”
跟我妈关系最好的张婶和陈婶当然是清楚财务部出错的内幕原因,我不知道曾经很不喜欢部姨的她俩内心是何想法,但至少现在跟我妈面前,她们是不会说郜姨坏话了。我妈呢,近两天也有意无意地总把“月娥是我亲妹妹”挂在嘴上,似乎也是在提醒别人“别挑我妹妹的刺,否则老娘跟她急眼”
前天还心存间隙,转天便亲密如间,人与人的关系果然很微妙。就像我和部姨,经过下午的事件后,虽表面仍旧如初,但我总感觉我俩间的气息稍稍出现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语言无法形容,又确确实实感受的到。
七点半左右。
心情不错的张婶就提议打打麻将,不玩钱的,纯当消磨消磨时间。她和陈婶自然要上桌,我妈便问郜月娥和部奶奶打不打,郜姨说她有点醉了,准备回去睡觉,部奶奶也说不会打牌,但她却没离开,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张婶背后,部奶奶嘴上说是想学习学习城里人打麻将的规则,实际上,却是要跟张婶套一套她弟弟的情况,看得出,被韦斌这么一闹,老人家对郜姨的终身大事有点着急了。
哗啦啦啦,麻将被四人揉来揉去。
“小陈啊,你说你弟弟三十出头,具体三十几?”
“三十二,下月生日三十三。”陈婶摸出张牌打了出去:“九筒。
“哦,那洋桥的一居室,是多大面积的?够住不?”
“产权房,四十多平,俩人绝对够,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可以把房卖了,凑凑付,贷款买个新二居,呵呵,他是公务员,这方面福利不错。”
“是啊?那抓紧让他俩碰碰面?”
等郜月娥踩着晕晕乎乎的步伐走出屋,我把遥控器一放,也跟了出去。
去干嘛?废话!我项链还跟她脖子上戴着呢!差点忘了!
我到院里时,部月娥刚好把门关严,踱步到了东屋门口,我叫了她一声,就把堪堪合上的木门拉了开。身前一米处,郜月娥一愣,可能没想到我会进来,手指甲盖还摸在胸口衬衫的扣子上,第二颗已经被解开了,露出
呃了一声,我把头向左一偏,非礼勿视。
“里心转过头来,我看到部姨已将衬衫扣子再次系了上,呼了口气,我极为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是这样,嗯,那个项链”北京人大都好面子,我自然也不例外,要回东西这种话,着实有点张不开嘴。
她坐到里屋床上,翘起二郎腿,轻轻将两只黑高跟鞋蹬掉,一手反支着床面,一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放下手,顺势伸进了深深的乳沟里,掏出那枚幽绿色的挂件不以为意地捏捏,懒洋洋地一瞅我:“你说这个?虽然是假的,但也挺好看,嗯,送部姨瞎戴吧。”
“啊?送你?”
部月娥笑吟吟地一垂眼皮:“怎么?舍不得?不是值不了几个钱么?”
“这个”我反复构思着语言,忙解释道:“不是舍不得,是我爸妈见我戴过它,要叫他们再看见你戴,那个,呃,容易引起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