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征愣了愣,一回头,就见宣玑背着手,从屋里溜达出来,余晖落在他眼角的小痣里,又仿佛能被他的脸反射回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与记忆里那个嗑着瓜子听毁灭重金属的网瘾青年大相径庭。
是他想象中南明守护神的样子。
然后“守护神”得得瑟瑟地走到他面前,眯着眼上下一打量:“老肖,你那领带不勒脖子吗?昨天看那鬼片里头,上吊女鬼的脖套都比你的松……哟,还化妆啦?脸跟后脑勺有色差,哈哈哈。”
肖征:“……”
神个鸟!
“你们搞这么正式,弄得我还挺紧张。”宣玑一边搓手,一边不知从哪叼出根烟,瞥见栏杆上“朝圣”的群鸟,就很狗逼地朝人家“呼”地一喷。众鸟惊起,纷纷飞了,回窝奔走相告——南明那临时工出身的族长可没素质了,神鸟怕是要完犊子。
肖征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问:“陛下怎么样?”
“不起,可能是怕我给他算账。”宣玑嘀咕着,一口烟把栏杆清空了,他就满意了,自己趴了上去,“过几天等他醒了我就回善后科,告诉小弟们别太想我。”
“哦,对,”肖征说,“正要告诉你,你部门杨潮初试过线了,准备面试呢,考上就正式递交辞职报告,据说挺有把握的,八九不离十吧。”
宣玑:“……”
朱雀族长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追捧,手下小弟照样炒他鱿鱼。
肖征:“他说他也不算有特能,还是过普通人的生活好。”
宣玑一脸沧桑地问:“赤渊都烧起来了,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能吗?”
“哦,他说他从赤渊回来以后,背书格外有效率。”
“……那可能跟赤渊没什么关系,是死线的功劳。”
肖征笑了一会,又说:“韩博士的案子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我们追查到了罗翠翠在本真教用的账号,还有他私下里和巩成功联系的证据。”肖征说,“罗翠翠随行就是巩成功指使的,现在这二位都死无对证,猜测应该是怕赤渊调查组真的查出什么吧。”
结果不巧,那天赤渊祭坛开了门。
韩博士作为对地脉特别有研究的精神系,在赤渊活动最激烈的时候,应该是察觉到了旧地脉眼里的秘密。
“那天夜里巩成功突然通知罗翠翠灭口,”肖征说,“前因后果不可知。韩博士对身边的同事没有防备,被罗翠翠用掺在公放音响里的回响音拐到峡谷深处的。唔……黄局一直没机会跟你单独说话,他让我谢谢你。”
“不是,”宣玑一愣,“这就让我无地自容了,要不是我非得那天出门,打开了赤渊祭坛,她其实也不至于……”
“如果有人为了真相而死,有罪的是想掩盖真相的人,又不是真相本身,”肖征一本正经道,“你一个上古大妖,怎么满嘴虚伪的凡人调调?”
宣玑:“……”
“无声无息死在本真教手里的人太多了,很多连痕迹都没有,现在想查也没的查。黄局说谢谢你那个……长得很像安全帽的目击证人。”
宣玑:“……不客气。”
你才像安全帽!
肖征正色说:“我们重启调查特能人非正常死亡的旧案了,包括未成年、未认证的特能人的生存现状。关于特能人权利和管理,包括刀剑灵之类高度类人的非人生物权利怎么界定,近期各国可能都要正式讨论立法了,希望那时候……”
“哎,说到这个,”宣玑说,“燕总怎么样了?”
“就那样,身上金属零件没拆完,特医不让他出外勤。给他发一百条信息,一个星期之后能接到一两条回复吧,”肖征叹了口气,“天天泡在古修科里搜鲛人的蛛丝马迹。可是鲛人就是灭族了啊,断子绝孙的那种……”
他没说完,宣玑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一寸大的水晶瓶。
“我就说他……这什么玩意?五水合硫酸铜溶液?”
蓝汪汪的。
“我把时间禁术送回四千年前的时候,鲛人大族长给的。”宣玑说,“之前不知道是什么,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对照着瓶身上的古字查了点资料——上面的文字是古高山人语。”
肖征蓦地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什么,两根手指捏着的小瓶子好像蓦地变成了千斤重,家里有矿山的少爷手都哆嗦起来了。他惶恐地双手捧起了小水晶瓶,唯恐自己手抖,结巴道:“有、有多古……”
“应该是他们一族在天上白玉宫时期用的文字,高山王宫里一些祭祀用品上有类似的。瓶身上写的是‘死生之渡’,我猜……”
“所以这是鲛人血吗?”肖征声音都哆嗦起来,“帮……帮我打个电话!我我我没手了……”
宣玑:“打给谁?”
“总调度处啊!”肖征活像双手捧着颗要炸的雷,“让他们给我拿个恒温保险箱来啊!我给您跪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从兜里随便掏出来!”
宣玑:“……”
他以前又不知道。
鲛人大族长不光随便从兜里掏出来,还是隔着电闪雷鸣直接扔进他怀里的呢,要不是他球接得还不错,这小瓶子就掉海里了。
一瓶鲛人血,成功地消弭了肖征对变成朱雀的老友的隔阂。少爷吆五喝六地嚎着让宣玑打电话调来了一帮总调度处的小弟,一伙人如临大敌地把鲛人血放进恒温保险箱,好像那小小的水晶瓶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病毒疫苗。
然后这伙人根本无暇理会新生的朱雀大人,就这么咋咋呼呼,造型夸张地把保险箱“押送”走了。
宣玑哭笑不得地把他们送走,肖征他们背影还没消失,他心里忽然一悸,猛地扭过头,瞪向疗养院二楼的卧室。
再顾不上理会闲杂人等,宣玑直接一跃蹿上了二楼,从窗户进去了,他方才感觉到他的“赤渊”醒了!
可是风忽地灌进屋里,将盛灵渊散在枕边的长发掀得洒了一床,床上的人却仍然纹丝不动。
原来方才只是他的错觉啊。
宣玑蹲在窗口,眼睛里着起的火光又黯淡了下去,呆了好一阵,他才从窗台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合上窗户,默默坐到床边,落寞地捧起盛灵渊的手。
“我都替你想好狡辩的理由了,”宣玑把盛灵渊的手攥进手心里,掰过他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你就说,你当时知道,丹离肯定会给你留一息魔气吊命,才任凭你妈把你抽空的……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没了我会反社会的,丹离不会这么不周全的……这么说行不行?”
“我反正是被你从小骗到大的,也不差这一回,我……我都他妈习惯了。”
“灵渊,我不怪你了,你什么时候睁眼看看我?”
盛灵渊不声不响,随着他的手,软绵绵地倒过头来,不肯上当似的。
他一辈子也没这么柔顺过。
宣玑狠狠地一闭眼,实在憋不住,抬起他的手腕,泄愤似的又咬了一口,再不看他,起身走了。
疗养院装修非常老派,门口有个穿衣镜,宣玑开门动作太大,一不留神把镜子碰歪了。他顺手扶了一把,无意中往里一瞥,心里忽然一跳,他好像看见陛下的手动了一下。
宣玑用力眨了眨眼,一时没敢回头,唯恐又是错觉……
然后他从镜子里看见陛下的手不但动了,还不是刚苏醒时无意识的抽动——他在床单上擦了擦手腕上沾的口水。
这个大猪蹄子,他还真不上当!
宣玑脸上的表情来回扭曲几遍,最后停在一个狞笑上,回手把打开的门锁了,缓缓转过身。
“盛、灵、渊!”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