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儿调啊,这年头没路子就没门儿,要么就别干公务员。”
我沉默。多少人为考公务员挤破头,多少人想要个编制都要不到,这是吃皇粮,是铁饭碗。不干?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得,别替古人操心了,先想想怎么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吧。”王八蛋终于还是踹出了酝酿已久的那脚,“赶紧找你家小花儿去,他可盯盯儿瞅咱们半天了。”
顺着王八蛋的指引,我转头去望,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好么,大冷天你不乖乖打篮球看我和王八蛋干啥!
但是有一点我要辟谣:“什么我家的,他有名有姓有身份,是个独立的个体。”
“拉倒吧,”王八蛋一脸受不了,“你要是袋鼠能把他天天揣怀里。”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八蛋没多久就彻底复原,再不见一丁点儿创伤后遗症。十七号也恢复秩序,死人的监舍空出来当了仓库,原来住那儿的人被安排到了其他屋。
我已经快进来三年了,虽然其中也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但起码平平安安到现在,虽说性子被磨去了大半,但未尝不是件好事。偶尔夜半时分想想这些,我就觉得自己挺幸运。真的,做人得知足。
这天早上,我们还在乱糟糟的洗脸刷牙,门忽然被打开,然后王八蛋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很面熟的家伙,虽然抱着铺盖,但同样大摇大摆。
“这是刘迪,以后就住十七号了,”言简意赅公布完,王八蛋转向我,“冯一路你把上铺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一收,几天没检查内务就给我冒泡是不!”
得嘞,管教有令哪敢不从,我连忙把上铺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哗啦到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塞进柜子,搞定。
刘迪直接把手里的铺盖丢了上去,压根儿不等王八蛋发话。
王八蛋也没苛责的意思,虽然皱了眉。
“先去上工,中午我让人把盆和洗漱用具拿过来。”
刘迪淡淡点了个头,仿佛在说“嗯,知道了。”
我瞪大眼睛,十七号其他哥们儿也瞧出了反常。这什么情况?谁是犯人谁是管教啊!
幸亏王八蛋没去帮这家伙铺床,不然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要崩塌。
上工在即,不容我们多想,看着王八蛋也没让我们自我介绍或者握手寒暄的意思,于是大家用眼神进行了初步的交流后,齐齐排队去开工。
倒霉催的,上工的时候刘迪就坐我旁边儿。
果然扎了没两个灯,他就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别装相,弄得跟我们不认识似的,那个记忆力变态的好像叫花雕是吧,还有那个咋咋呼呼的叫容什么来着,啧,你们号有点儿意思。”
我摸不清这人深浅,看不出这人套路,更加没有在意识形态层面接受“以后要跟这人同吃同睡了”的荒诞现实,所以尽管有一肚子话在翻滚,却愣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咬紧牙关,难得深沉。
第28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迪毫不意外的选择了小炒,坐在离我们这群大锅饭很远的地方。偶尔有其他监区的管教路过,还会同他打个招呼。虽然听不见声音,可从表情上看绝对不是“你给我老实点儿”的问候语,更像是……吃好喝好?
我眯起眼睛,盯着刘迪的背影,猜着刘迪的背景。
监狱向来不缺有关系的,确切的说,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关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监狱乎。进来这么些年,所谓“特殊照顾”也见过几个,但像刘迪这么嚣张的,少。别的关系户见到管教,不管怎么讲总归还是恭敬的,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你态度越好人家行起方便来心里越舒坦,对吧,毕竟人家寒窗苦读送钱铺路弄上个公务员不是为了专门给你行方便的。可刘迪不,他就像个老太爷一样恨不能翘个二郎腿躺摇椅上晃悠,成竹在胸地等待该来的人来,或照顾,或伺候,或陪说陪笑。
他是故意的。
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这种故意倒不是和谁有仇,而是他本身不爽,所以周围的都不可以爽,不可以舒坦,必须要“被折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爽,我只知道上次知识竞赛的时候他就是这幅尊容了,明明早就知道题,明明胜券在握,可还是没个高兴的模样。愤怒伤心这类激烈的情绪很好分辨和把握,但这类“不爽”就很微妙了,仿佛看哪儿都烦,看谁都不顺眼,可又上升不到生气烦躁的程度,于是不温不火地慢炖着,终年保持恒定。
忽然有人拉我胳膊,回过头来,是花花。
我的大脑回路还停留在小炒那边儿,于是怔怔地盯了花花好几秒,也没个反应。
花花微微皱眉,抬手指指我的餐盘。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饭,再抬头看看他,眼神交会个把回合,总算闹明白了——他在催我快点吃饭,因为午饭时间就快结束,而别人的餐盘都已经见底了。
没时间继续想十七号的新人,我西里呼噜地开始往嘴里扒饭,打仗似的,中间有一口吃猛了,差点儿噎着,幸亏花花及时递过来棒子面儿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