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我一个人收拾碗筷,把房东买回来的橘子拿给他吃,然后就进去洗碗了。出来时见他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看电视,也不见他吃橘子。我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把丝络什么的弄好递给他吃。
我爸接过橘子突然说道:“我爱人半年前去世了。”
我手一颤,有些紧张,不知道我爸为何突然会向我这个“陌生人”提起这件事。
“她是个好女人,当初为了我不惜和未婚夫分手、甚至与家里面的人断绝关系,可是我却不能照顾她、给她幸福、还变相的害死她。”爸爸木然道。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他是哭着跟我说那些话起码是因为悲伤而发泄,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悲伤这东西是不能分担的,我只有尽量去开导他。
于是我劝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和你爱人应该有孩子吧?你不如把对妻子的爱转移到他们身上,好好把他们养大吧。”
“我们有一双儿女,是龙凤胎,大的是个闺女、叫晓情,小的是个儿子、叫晓绪,取的是我妻子名字的谐音,我真的很爱我妻子,打算跟她白头到老的,可是没想到会这样……”爸爸摇摇头,“也许是上天惩罚我抢走别人的妻子吧,女儿一生下来就有严重的心脏病,等我们发现时已经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了,医生说晓情活不到成年、可我这个做爸爸的却什么都不能为晓情做,甚至迁怒于妻子,一喝酒就打她……”
我握紧拳头,心里一阵难过,对于爸爸这个失职的父亲、失败的丈夫我能说什么呢?就算我现在打他,姐姐的病已不会好、妈妈也不会活过来,爸爸是有错,但我已经没有必要再责怪他了,因为现在最内疚、最饱受心理折磨的人不正也是爸爸他自己吗?
“许先生,”我柔声道,“我知道现在我无论说什么也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但生活还要继续,你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不是吗?你这时候一定要振作才行。”
爸爸将头埋在手中,喃喃道:“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凭我的能力根本无法给晓情最好的照顾,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情敌将她带走。至于晓绪,我实在无法面对那张跟我妻子一模一样的脸,只能将他送到朋友家里寄养。每天我一个人回到家中,看见空空如也的家,总会想起以前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很难过、心里好像有把刀在插,我实在是不想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我搂住这个痛苦的男人,这一刻他不再是我那个木讷的父亲,而只是一个深陷痛苦而不能自拔的可怜男人,我只能通过这个办法去安慰他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明天会更好……”
我说着俗不可耐的说辞,看着爸爸耸动的双肩,我知道他哭了。其实留下的人也许才是最痛苦的人吧。
我就保持着搂着爸爸的姿势,看着他埋头痛哭,那是无声的啜泣,是灵魂深处痛苦的宣泄,我看着爸爸已经夹杂着白发的双鬓,心里一阵难过:爸爸今年才多大啊?爸爸才27岁,正是人生最风华正茂的年代,却陷入这人生的灰霾中看不到一丝光亮,往后的日子里也是在亲人逝世的悲哀中默默渡过,父母双亡、妻子早逝、女儿和儿子又相继离开自己,即使最后与邓阿姨相濡以沫,但身边却没有儿女相伴,这样的人生也是很悲惨的。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能为他做什么呢?小时候不了解爸爸的痛苦,只是觉得他很可怕,对他也敬而远之,长大了出外读书、一走就是七八年,我和爸爸之间其实也是聚少离多吧?
如今我长大了、懂得爸爸的痛苦,又有这个机会陪伴他身边,我就尽我的能力让他感到快乐吧。我想,爸爸这人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是没什么朋友的,唯一的一个舒宇又对他图谋不轨,我现在不如就争取做他的朋友吧!
于是我拍拍爸爸的肩膀,道:“许平,振作些,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在这世上也是只有一个人了,虽然还有亲人在,却不能相认……同是天涯沦落人,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人来路不明,就交了我这个朋友吧。没事多过来坐坐,住这也行,反正我这儿有空房,就当陪陪我也好,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听了我的话,过了一会儿爸爸才抬起头,眼睛果然是通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真是失礼了,平时我都是有心事摆在心里头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我这人性格不怎么样,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应该是你不嫌弃我这个鳏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