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断云刚以为自己立稳了脚跟,脚下石板骤然一斜。他下盘没稳住,只是蹒跚了一步,他便与石板一并坠去场外。擂台不算高,曲掌门的靴子踏上泥土,几乎毫无声息。
然而这一步仿若一场无声的爆炸,霎时满场鸦雀无声。
一时间,人们甚至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你更像阎不渡。”闫清在台上半蹲下身,低声说道。四下针落可闻,这一句话声音虽低,却教人听得无比清晰。“你与我对战认真是认真,骨子里却仍没把我当回事,也没有用‘看人’的角度看过我。”
他苦笑一声,张开满是鲜血的手,露出那个造型简陋的长命锁。
“你招式凌厉,剑带阳火,若是击中了它,它就彻底毁了——我方才将它拾起时,并未遮掩珍惜之色。这既是我的心爱之物,我又怎会拿它来‘声东击西’?”
曲断云恍惚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是我刻意留的破绽,你要能将‘我’这个对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绝不会错判……曲掌门,我原以为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闫清叹了口气,兀自继续。
“真是可惜。”
第136章 对质
起初人群沉默如死水。渐渐这死水沸开,骚动喊叫越发响亮。惊慌失措者有之,起哄喝倒彩者有之。众人只当此事有两种结局——要么曲断云赢得轻松,要么曲断云赢得艰险。“太衡曲断云会输”一事,再疯的人也没想过。
那可是枯山派烧火端水的下人,连徒弟都算不得!
这下可好,最后成了枯山派大弟子与枯山派下人的较量,单是看派内地位,也该是大弟子赢。枯山派身上的泥点子还没洗清呢,怎的成了天上掉下来的盟主?
好在还有几个人维持了清醒,大喊“要对质”“要服众”。否则光凭金玉帮那些武功粗糙的门人,决计拦不住输光家底的老赌徒。
知行和尚冷眼瞧着台下骚乱,只是双手合十,默念佛经。他身后两个武僧仿佛蒙了布的木头,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瞧不出。
终于,曲断云回过神来。
与众人所想不同,他并未对闫清发难,而是转身瞧向时敬之的方向。结果时掌门兴致勃勃地持续装死,连目光都不与他对。
曲断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曲某服输,接着还请帮主安排。”
安排?还安排个啥?金玉帮帮主因为开盘设赌局赚了大笔,心里一面爽快一面不安,笑都有些扭曲了。他搓搓一双胖手:“诸位稍安勿躁,且去用午膳。待下午对质完了,比试再行安排——!”
闫清拄着慈悲剑,摇摇晃晃爬下擂台。他满怀希望地四处瞧,仍没瞧到挚友的身影。
“莫回屋子了,你就在这附近歇着。”尹辞号了把闫清的脉,“掌门不好瞧伤,你去那边的郎中那儿瞧瞧。”
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曲断云自视甚高,没使毒的招式。闫清遍体鳞伤,看着颇为凄惨,却没有留下太麻烦的病根。
“阿四呢?”
“不晓得。他素来喜欢到处乱跑,武艺也不错。那样一个大活人,丢不得。”
“可是……”可是但凡自己受伤,苏肆绝对会第一个冒出来骂他。他刚与曲断云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苏肆却不知所踪,怎样想都不合常理。
“我还是回屋看看。”
“不行。”这次开口的是时敬之,“你身子虚,又爆了阎家后嗣的身份。大门派也就算,有些想不开的小门派没准找你寻仇。就待在这,哪里也别去。”
闫清有些低落,终归点了点头。那两个郎中似是闻着血味儿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物美价廉的药膏,疗伤手法倒也利落。
作为对质的当事者之一,枯山派师徒自是哪儿都去不得。尹辞早在罐子里存了粥,众目睽睽之下一勺勺喂给时掌门。这会儿人们信了此人命不久矣——明明下人刚赢了曲断云,多大的喜讯!时掌门却没有半点欢欣之色。他面色惨白,眼圈发红。无精打采地咬着勺子,吞咽困难无比。
可惜他们听不见这狐狸的念叨。
“这不是粥。”他低声哼哼,鼻子使劲嗅着,目光都涣散了。“这不是粥,是烧鸡……是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