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脏手,自会有人收拾你。”
吴怀笑了,露出沾满血的牙齿,他的声音也不小:“死人怎么可能复生,你们那点把戏,骗得了人一时,骗不了人一世。”
随后他转头朝向台下:“既然你们这般喜欢戏法,本座再给你们变一个——”
他张大嘴巴,呕出一个比婴儿头稍小的玉球。那玉球将他的嘴角撑得崩裂开来,鲜血四溢。吴怀不以为意,吐得越发利落。玉球后还跟着更细瘦的躯干与肢体,也不知以吴怀的体格,是如何将它整个吐出来的。
那东西貌似一个瘦得可怕的孩童,浑身泛着翠玉似的碧色。它如同初生的幼鹿,在地上抽搐两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在阳光下慢慢舒展身子。
毫无预兆的,它伸出细瘦非常的双手,把吴怀一提。下一刻,他们在原地倏地消失,如若电光石火,只留下一点扬起的烟尘。
花护法哪想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当即愣在当场。一切发生得太快,连时敬之都没能反应过来。
方才振臂高呼的教徒们见了这怪异景象,静寂水波似的辐射而出。不多时,院内众人噤若寒蝉。所有人僵在原处,原本的热闹景象无影无踪。
事情有异,沈朱也没心情管什么借口不借口了,只想立即归队。结果沈朱刚走到时掌门三步之内,便迎面吃了时敬之一掌——那一击力道不大,但饱含内力。若她没有穿乌疏软甲,必定内脏粉碎小半,不死也去半条命。
沈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夜晚。时敬之正站在她的床前,抱着双臂打量她。尹辞站在他身侧,表情有些无奈。
沈朱动动嘴唇,时敬之没等她开口,面无表情地指指床头药碗:“行了,我晓得你穿了乌疏甲。你连骨头都没折,赶紧把药喝了。”
“……你知道了。”
“藏古物多的地方,总会有着防腐防蚀的药汤味。”时敬之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的动作还是穿了甲的模样,却比以往轻快许多。我还不傻。”
沈朱乖乖捧起药碗,药汤苦得她恨不得皱起舌头。
看沈朱喝到一半,时敬之才微微一笑:“先前我待人如待物,不指望你有什么忠心。你追查的线索仍属引仙会,此次我不追究,下不为例……阿辞,咱们走吧。”
他走开几步,特地停下脚步:“那碗药,我稍稍加了点料,效果你一会儿便知。如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你,你我界限划清,记得好好利用。”
尹辞并未跟他一起离开:“你先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时敬之也没勉强,自个儿朝屋外走,脚步都带着欢快的味道。尹辞目送时敬之出门,几乎是闪到了床边。他目光扫过沈朱,后者背部立刻发了一层白毛汗。
“临阵叛将,我行我素。要你是我的下属,有再充分的理由也得死。”尹辞拿起喝空的汤药碗,谈天似的说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尹辞的杀意一扫而过,沈朱警惕地缩了缩。
尹辞看了她一眼:“……放心,这药没毒,只是会让你脸色奇差,看着重伤未愈罢了。不过今日之后,你若再拿他的性命做玩具,下次可等不到他来罚你。”
“前辈放心,我还想多活两天。”沈朱虚弱道,“吴怀呢?”
“还没抓住。”尹辞没有回头,直接出了门。
钓起曲断云这条大鱼,他们已然收获颇丰。吴怀的本事无论多怪异,他身受重伤,总会再现于人前。有赤勾的人情在,抓到吴怀只是时间问题。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怀暴露的怪异本事越多,对枯山派越有利。
因此吴怀跑了,尹辞的心情反而不错。只是他的好心情止于踏进花惊春房门的那一刻——
尹辞刚踏入房门,一颗圆滚滚的物事滚到他的脚边。它滚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喀喀声。他定睛一看,是颗磨得滚圆的石球。它并非名贵宝石,只是戈壁常见的半透明石头。
他见过它,在那最黑暗的妄想之中,尹辞见过一模一样的石头。
“阿辞,你看这泥像……”
“对不住,对不住。下人手脚不利落,时掌门,摔了不打紧吗?”
众人的声音如同隔了水,尹辞拾起一颗石头,指尖微微颤抖。他终于抬起眼,孙夫人所做的泥像摔在地上,裂成几大块,里面的内容物散落一地。
一个皱巴巴的小册子,以及十几颗磨成圆球的漂亮石头。它们四散在地上,如同神像的内脏,饱含衰败凄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