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最担心的是中国人对德国人的态度,会不会特别仇视。
就好像喊着扶清灭洋的义和团那样,不管是不是好人,看着洋人就喊打喊杀。
他可以服从公司安排,回到中国继续工作,但是他不想自己的妻儿家小以身犯险。
“不会的,您放心。”刘嘉回答得斩钉截铁,她说得也没错,凡尔赛条约里,是把青岛从德国转让到日本,又不是日本转让到德国,跟德国没什么好撕的。
拉贝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刘嘉笑着问:“既然您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接受公司安排回去呢?像您在西门子待这么久了,不去出差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拉贝对她说了一番什么他对中国市场熟悉,与各个部门打交道也方便的话,以及……拿着德国的工资在中国生活,还是很快乐的。
现在德国通货膨胀严重,以德国的工资在德国生活越来越难受了。
懂!刘嘉想起了那位连续挨了两次原.子弹炸的男人山口疆,8月6号在广岛喜接了一回男宝之后,8月7号就赶回长崎,8月9号早上进公司上班了!
在被上司痛骂他居然敢胡说八道的时候,“胖子”轰然落地。
然后!他左耳聋了,发了一周的高烧。
病好了,日本投降了,公司因为给军方提供武器被美国人封了。
他!跳槽去给驻日美军当翻译了!左耳聋了,还当翻译。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拉贝叹了一口气,说可能屋里的家具和摆设都保不住了:“多拉很喜欢中国的小玩意儿,在琉璃厂买了许多小东西。费了她不少心力,算了,就当一切重来吧,如果张嫂把它们带走,换些过日子的粮食,也很好。”
“您放心,东西都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刘嘉脱口而出。
拉贝很惊讶:“你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知道不会有问题。”
“因为都没有问题啊,要是您家出了任何问题,新闻上会报的。”刘嘉笑道,“要不您告诉我,您在北京住在哪儿,我让朋友帮您看一眼?”
拉贝没多想,把地址告诉她了。
“这里啊,肯定没有问题的。”刘嘉连连保证。
拉贝不知道她怎么那么有信心,只得默默点点头,表示相信。
“我亲爱的拉贝,现在你放心了吧,我怎么会害你呢?”总经理一面拍打着拉贝的肩膀,一边对刘嘉说:“今天是啤酒节的最后一天了,市政厅那里特别热闹,要是错过,就要再等整整一年。”
慕尼黑啤酒节是慕尼黑在秋天最热闹的一个项目,刘嘉曾经慕名去过一次,跟着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又唱又笑,认识不认识的好像一家亲似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德国人基本都会说英语,他们非常快乐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故地重游一次也不错,刘嘉最想去的是市政厅旁边的慕尼黑皇家啤酒馆,简称hb。
啤酒馆的房间格局基本没有变,一楼的乐队,长条桌与长条凳。
不同的是,在21世纪有很多旅游团的人从门口跑进来,照一圈相之后离开。
刘嘉站在啤酒馆里,房间里到处都是人,唯独没有旅游团的人,因为吸引游客的原因还没有出现。
要等到三年之后,有个气急败坏的落榜美术生在这里大声bb,带人冲了市政厅,这里才会成为好奇游客的打卡圣地。
陪刘嘉一起来的人,除了西门子公司的人,还有宝马公司的,他们一起举杯欢饮,喝得脸红脖子粗,大声争执未来机械工业的发展。
酒过三巡,宝马公司一位身材干瘦的职员对刘嘉抱怨:“我有一个女儿,比你小一点,要是她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就好了。”
他对着刘嘉絮絮叨叨个没完,从他的话中,刘嘉听出她女儿是高中生,他希望女儿能到维也纳艺术学院读书,但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却对他说:“你的女儿在艺术方面,可能确实不行。”
刘嘉皱眉,人家小姑娘怎么就不行了?
能画得多差?
梵高也有很多人说他画得差呢!
“肯定是老师不懂欣赏,你别着急。”刘嘉安慰道。
职员就好像所有给孩子辅导功课的家长一样气急败坏:“我不能不急啊,她喜欢画画,我送她去画画,结果画了那么久,也没有成效,唉,早知道应该送她去学舞蹈。”
他又要了一杯啤酒,身材壮硕的酒保一手拿五六个厚实的1升啤酒杯,在人群中游走,面带微笑。
在酒保身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灵活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时踮起脚,大大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爸爸。”她跑过来,摇晃着那个职员,原来是家属找来了。
这位因女儿成绩不理想而烦恼的父亲已经睡着了,怎么摇都摇不醒。
刘嘉想叫其他人帮帮忙,转头一看,一个个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满嘴跑火车,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
刘嘉心里嘀咕:“落榜美术生就是喝成这德性,才会脑子一热去冲市政厅的吧。”
看着那个小姑娘一个人把父亲扶起来十分吃力的模样,刘嘉上前帮着一把扶住:“我帮你。”
小姑娘非常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扶着喝醉的人左转右拐,到了一个停车场,那个小姑娘竟然是开车过来的。
刘嘉把人扶上车要走,小姑娘求她再帮忙一下:“家里没有其他人,我抬不动他。”
“你可以试试叫邻居帮忙?”刘嘉不想扛人。
小姑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指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市政广场:“我的邻居们也都在那里呢。”
行吧,啤酒节的最后一天,错一天等一年,确实值得闹一闹。
刘嘉上车,小姑娘坐上驾驶位,熟练地踩离合挂档,汽车平稳起步。
开了一会儿,刘嘉忽然问道:“你今天多少岁了?”
“十六。”
刘嘉抽动嘴角,德国二十一岁才算成年,才能拿驾照,姑娘!你很危险!你正在无证驾驶!
“你妈妈知道你把车开出来吗?”
“她把钥匙放在家里了。”
好吧……
也许整个慕尼黑的人都在市政厅那里快乐的喝酒,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
小姑娘开得也非常稳当,大概过了十分钟,车稳稳地停在一间公寓楼前。
“你家在几楼?”刘嘉抬头仰望,这楼大概有五层。
“五楼。”
好在推开公寓楼的门之后,刘嘉看见大厅里有一个好东西——电梯。
古老的电梯外面一层铁闸门,里面还有一道木头门,简陋的让人怀疑它会不会随时掉下去。
到了地方,把烂醉如泥的职员扔进卧室,小姑娘给她爸简单的擦了擦脸,脱了鞋,盖上被,就把卧室门关上。
她为刘嘉倒了一杯水:“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关系。”刘嘉环顾着这个中产德国家庭,发现墙上挂着几幅画,挺有灵气。
刘嘉问道:“这是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