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冲喜(孟还) 孟还 2630 字 2022-09-14

抱着他的人呼吸绵长,俨然入睡之态,曹懿长叹一气,静静拍着李顽的背,像儿时那样哄他入睡。

殊不知李顽依旧清醒,心中不住茫然,爹长什么样,他早给忘了。

四岁时爹便去世,留下一妻一妾,自此娘也从未提过,他儿时以为是娘亲太过伤心才不愿提起,现在想来,娘亲对爹爹也并无自己想的那般用情至深,爹爹只是娘亲在审时度势下,千挑万选出帮她脱离苦海的跳板。

只是刚出狼坑又入虎穴,那年他四岁,尚未患病,在府中跑着玩时误入三夫人庭院。彼时暮色四合,天又黑的早,府上早已挂起灯,爹爹与三夫人在院中坐着说话,见他前来,便唤他过去喝碗甜羹。

三夫人面色一变,伸手将碗抢下,摔在地上。

那甜羹撒了一地。

李顽口水直咽,惴惴不安,要去接碗的手又收回。

他爹的神色也眼瞧着变了,对三夫人怒目而视,冷声道:“他一个小孩,你跟他计较做什么。”

李顽见形势不对,落荒而逃,想不明白一碗 有什么了不得,为什么摔了都不给他喝,不知三夫人有没有再给爹爹盛一碗去。谁知第二日爹爹突然卧床不起,不出一月,便撒手人寰。他日后同娘亲提起此事,嫩声嫩气地抱怨,他娘亲却满脸惊恐,将他嘴一捂,命令李顽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李顽至今想不明白,三夫人当年既对他恨之入骨,又到底为什么下意识将粥碗摔了?而不是顺势让他喝下去。

三夫人一念之仁饶他一命,却是放任李琦对自己的欺辱;娘亲为了自身前程,千方百计嫁进李家;爹爹一心疼爱娘亲,却是对原配夫人不闻不问。

李顽心想,如何单凭一个人做过的事去界定好坏善恶?但他向来不庸人自扰,很快又撇去杂念,搂紧曹懿,沉沉入睡。

第26章

李顽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两日。

眼见车队就要启程,李顽却还赖着不起,他自己不起,也不叫曹懿起,四肢紧紧将人缠住。

昨日重逢之情溢于言表,曹懿反倒顾不上旁的细枝末节,今日被李顽缠在床上,仔细一瞧才看见他眼下的乌青与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色,只好让众人先行一步,唯独留下那匹黑马,供二人骑行回京。

车夫临走前有些犯难,说李顽骑来的那马脾气大,不叫人靠近,也不肯给别人喂。

曹懿点头,转身往马厩去,在旁人嘴里难教化的马,在他面前却极有灵性,曹懿一靠近,便打着响鼻温顺低头,让曹懿摸他。

倒真是谁的马就像谁。

第三日一早,二人共乘一骑,走走停停,晌午过后到达京中。甫一到京,曹懿便要去办正事,李顽未曾同去。

他先去因李琦一事跑了趟官府,去义庄领走两具尸首,命人送回流州厚葬,又从仵作处得知李琦尸身惨状,身上有不少拿刀剜出的肉洞,腹中鼓胀,似是还有未消化完的食物,最后从牙缝里刮出些残渣,居然是糕点。

曹懿闻言,面色不变,只静静点头,那仵作又追问,李琦平日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让曹懿想起后提供线索,也好追查真凶。曹懿真挚一笑,保证道:“费心了,若有线索,定当相告。”

京中转眼入秋,秋风一吹,满地枯叶打着旋从曹懿脚下卷过,他头也不回,从义庄走出,继而面无表情地一敛被风吹起的长发,镇定回想李琦死状,突然就笑了。

大枣陪着前来,光是一旁听着就冷汗津津,只恨不得把早上吃进肚的饭都呕出来,当即不解道:“公子在笑什么?”

曹懿莞尔摇头,平静道:“没什么,走吧。”

李顽不知道曹懿要过来,本就同那群公子哥约好今日吃酒去,他做事知道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上推不得这些宴席,又实在想和曹懿亲近,不愿错过一分一秒,只得嘱咐曹懿完事后来找他。

曹懿不急着去见李顽,而是吩咐大枣随他四处逛逛。他十年未回京,却熟门熟路,先是走到一处贴着封条的宅子前,眼见那封条脆黄,朱笔渐褪,门口的石狮子头上被人摸出痕迹来,定是这处久无人居,附近的小孩子才来此玩耍,在石狮子身上攀来爬去。

他没什么情绪地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抬脚往别处走。

这次去的宅子有人住,门口匾额上书“温府”,却被小厮告知温大人去江南办事,才走了不到一月,怕是要一段时候才回。倒是温如晦他娘一听曹懿来了,慌忙将他迎进去,一见曹懿便泪流满面,提起往事唏嘘不已。

二人坐着说了一下午的话,曹懿方才告辞。

今日酒席定在聚香楼,乃是百年老店,以一道“桂花鸭”闻名京中,将要进门,曹懿温声提醒大枣:“他家门槛高,你落脚时小心些。”

继而一撩衣袍,抬脚迈进,大枣低头看了眼,是比寻常门槛高出不少,防止耗子溜进溜出,要不是曹懿提醒,他非要摔上一跤不可。

小二热情招待,曹懿自报家门,又报上李顽姓名,只等小二核实后将他领入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