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瑞同样知道,大梁征战太久,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四方小国蠢蠢欲动,时不时前来挑衅,惠庆帝收回全部虎符,不允诸多将军擅自动兵,命令众将韬光养晦,开辟仓库存粮,恨不得将守军遣散,全数发配进地里种田。
此次自己擅自动兵,犯了朝中大忌,若不是念在父亲骁勇殉国,余威尚在,恐怕陈家全族这项上人头 都要保不住了。
陈靖被人捆住手脚,在腰上缠覆几圈绳子,勒的严严实实,麻刺扎进肉里,刺的他清醒片刻,勉力撑起脑袋。
“哥 ”
周淑宁忍不住啜泣,泪水滚滚而落,强自噎回腹里。
“二十军仗,”陈瑞沉声吐息,“让他清醒清醒。”
陈靖恍惚抬头,未曾反应过来,腰背像被火药炸开,砰的一声,炸得耳中嗡鸣。
“呃 ”
他被剥|掉裤子,一道深紫血檩印在肤上,皮肉像一块薄饼,在案板上饱受捶楚。
耳中嗡鸣未过,又一棍凌空砸下,这一棍比刚才更狠,五脏六腑似被挤压出去,滚出数个血块,他口中咯咯,齿尖咬住舌头,吐出一口残血。
陈瑞攥紧拳头,定定盯着家兵:“没吃饭吗?再打!”
付朝忠的声音忽近忽远,尖利沙哑,簌簌传入耳中:“将军息怒,若老将军在天之灵尚在,必不愿见你们兄弟反目,再生嫌隙。”
陈靖痛的以头抢地,被这尖细嗓音吵到头疼,他想捂住腰背,手腕被牢牢覆住,堪堪绽出血来,父母哥哥对他宠爱有加,向来不忍打他骂他,连重话都很少说过,此番他入刀山火海,皮肉似被烈火烤焦,口中咯咯数声,嚼碎半块牙齿,陈瑞略略挥手,一位家臣向前,将布团塞他口中,在颈后牢牢系紧。
先时还有疼痛,后来神智丧失,脑袋搭在凳上,浑浑噩噩呻|吟,依稀听到嫂嫂哭泣求情,听到大哥沉声命令,恍惚见到爹娘鸿卓,这些人依次消失,他站在雪地之中,目之所及茫茫一片,耳边金铃叮咚,一串脚印由远而近,抬头只见艳阳高照,白纱覆面,纱帘下一双碧色猫儿眼,静静望向自己。
陈靖挣扎抬手,寸寸撑起手腕,抓住那片纱帘,用力遮住眼睛。
天暗了。
他如愿坠入沉眠。
第6章
“没用的东西,连个屁大的哒哩都找不到,什么白狼现世,哪个秃头梆子留下的传闻,把你们吓成这样?”
兰杜尔越说越气,挺身跳下马背,挥舞手上长鞭,将面前的人甩在树上,抬腿补上一脚:“滚出去找!那哒哩又不是鸟,还能飞到天上?”
雪落无声,他大口大口喘气,后背落下簌簌残雪,眉毛被雪霜覆盖,半天眨动不开。
自从那梁朝永康城守将在乱军之中自刎,哒哩时不时过来偷袭,折腾的他们东奔西跑鸡犬不宁,他们并非害怕哒哩,更不怕短兵相接,只是天寒地冻,帐中储粮不足,山中猎物不多,并不适宜长线争斗,此次那守将的小哒哩偷袭父汗,竟然误闯进他的营帐,趁着父汗还未察觉 他怎能放过这天赐良机?
可那小哒哩竟像是插翅飞走,连片羽毛都没留下。
不可能!
不可能!
兰杜尔怒发冲冠,狠狠甩掉鞭子,一拳撞在树上,残雪簌簌而落,震得鸟兽四散,身旁的副格勒看不过去,小声催马上前:“格勒,先回去吧,先前大汗不允大举进攻,我们此番出来,调用了不少兵马,再瞒怕瞒不过了。哒哩向来阴险毒辣,若是有什么后手 ”
一道白影掠过,从脚尖腾跃过去,蹿到树干后面。
兰杜尔微微眯眼,静静盯着雪鼠。
“小杂种呢?”兰杜尔单膝跪地,抓起两只石块,一只震出雪鼠,一只砸碎雪鼠脑袋,“帐中骑兵被全线调出,他不在前方打仗,该不会 ”
兰杜尔摘下箭筒,微微眯起眼睛,射|出一只长箭:“进山寻狼去了?”
副格勒低眉顺眼:“兰景明才被赐予小格勒头衔,虽然还是格勒您的随账,之后难保不被父汗收在身边,我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格勒莫再随意叫他杂种,万一隔墙有耳,传到可汗耳中 ”
“他不是杂种?”兰杜尔嗤笑一声,抬手一甩,将弓箭砸回背上,“不是杂种,怎么长成那不人不鬼的样子,那眼睛盯着人看,与鬼魅有甚么区别。父汗子嗣众多,不知封了多少格勒,杂种是我等从小叫到大的,若父汗真在意他,会允他做我随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