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欣慰地松了口气,帮他掩上了门去厨房熬粥了。可她并没有欣慰太久,等到她带着熬好的粥回到齐先生的卧室时,她立刻闻到了房间里烟味。
齐先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毛巾好好地盖在他的额头上,好像刚才他真的听话地睡觉了。
安娜给他换了一条冷毛巾,然后轻声问道:“您抽烟了吗?”
齐先生没说话,他在装睡。
安娜再次深呼吸,她闻到的烟味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她假装生气地大声说道:“请把烟给我,现在,马上!”
齐先生的睫毛动了动,被子也动了动,一包烟从被子的缝隙里推了出来。
安娜收走了烟:“只有一包吗?”
齐先生依旧闭着眼睛,又一包烟从被子和床单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安娜又收走了烟:“这是最后一包吗?”
齐先生没吱声,他的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拨了拨,又一包烟冒了出来。
手握三包烟的安娜继续问道:“真的没有了吗?”
她简直想把这个不好好休养的病人拎起来抖一抖,看看能不能抖出更多存货来。
这一次齐先生终于不装睡了,他睁开了眼睛,温柔的褐色眼睛里充斥着无奈的委屈:“真的没有了。”
安娜端庄地微笑了起来:“好的,那您请把打火机也给我吧。”
齐先生:“……”
最后,安娜拿着三包烟、五个打火机、两盒火柴和用过了的餐盘回到了厨房,她很欣慰,齐先生没有说他不想吃的话——逃过了一顿训——他配合地吃了饭,放下勺子的时候还感谢了她,比野猫礼貌多了。
他断断续续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有时候嘟哝地说着梦话,听不清在说什么。入夜之后,司凛和幻术师来看望他,为了要不要送他去永无乡医治差点打起来,最后司凛物理说服了幻术师再等一晚。临走前司凛告诉她,前往永无乡的飞行器已经随时待命了,如果明早还不退烧,他们会被秘密送往教廷,请求教皇冕下的帮助。
身为虔诚的信徒,安娜很想去永无乡朝圣,但是她不希望自己是因为这样的机会前去永无乡,她希望齐先生快点好起来。
夜深了,安娜在厨房里煮了一大壶黑咖啡,拿回齐先生的卧室里慢慢地喝着,她定时起来给昏睡的病人换毛巾,其余时间里,她坐在角落的木椅上看起了随身带来的书。
外乡人的到来,带来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她喜欢这样的变化。前几个月有个外乡人带来了储存在手机里的海量资料,里面有无数电子书籍,审判所将其中一些印刷了出来,开始在黄昏之乡的书店里贩卖。
安娜是在审判所的图书馆里借到的,是一本普通的爱情故事,但她喜欢里面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和咳嗽无法掩饰。”
齐先生咳嗽了起来,安娜赶紧放下书,来到床边查看他的状况。他烧得厉害,也咳得厉害,盖在他额头上的毛巾掉了下来,他一边咳嗽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梦话。
这一次,安娜听清了他的话。
他在恳求着他爱的人不要走。
所有的“不要走”“等等我”和“我爱你”里,有一个她听说过的名字。
一个死去的圣徒的名字。
教会学校里,甚至为他举行过哀悼仪式。
安娜忽然明白了齐先生那位在黄昏战役里死去的“妻子”是谁。从小与教典一起长大的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不可触碰的禁忌,这是不被允许的爱情。
这一瞬间,她的脑中浮现出教典中所有严厉的申饬,这悖逆的爱注定不会得到神的祝福。
可是,当安娜看向在病中挣扎着要挽留爱人的齐先生的时候,她的好记性忽然失去了作用,她再也记不得那些话语了。
她只记得:
爱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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