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到最后齐先生也没有去永无乡,因为第二天一早他退烧了。我是在餐桌前找到他的,清晨穿过了餐厅玻璃窗的阳光,正好落在餐桌的白玫瑰花上,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的齐先生静静地看着那些白玫瑰花。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我,说他做好了早餐,感谢我的照顾。他问我是否愿意调到异端审判庭来担任他的秘书。我本该思考一下的,至少应该先请示司凛先生。但是那一刻,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在那之后的年月里,我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更多的秘密——请允许我暂时保密,以后你一定会知道。身在这个岗位上,你很难不去瞧见那些沉默不语的礼物背后不屑掩藏的爱意,但我要为龙蚁女王澄清,这一切与她并无瓜葛。我看过了奇迹般梦幻的沙丘行宫,品尝过了赫里斯瓦托白咖啡,翻阅了无数魔界的资料,眼看着齐先生那间空旷冷清的办公室里增添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品。他开始渐渐地好了起来,有了更多的笑容,也变得比过去从容,更多人来到了他的身边:造物师来了,偲偲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来了,他们都在好奇那枚蓝宝石戒指背后的故事,我假装和他们一样好奇。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怀着隐晦的趣味,看着他们为齐先生已故的妻子是谁争论不休,并坚称我也一无所知。”
“最后,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太悲伤,无论是为我,还是为齐先生。我坚信,总有一天,勇敢的人会改变世界,相爱的人会再相见。”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全部。诚挚地祝愿你,一切安好。”
信在这里写下了最后一个句号,小小沉默地放下信纸,看向办公桌上已经枯萎了的插花,又看向偲偲桌上那瓶同样枯萎了的插花,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偲偲让她不要丢掉花。
她惆怅且感伤,可是悲伤过后,她感受到了那份波澜过后的平静温柔。
她没有用读心术,这也无法对死去的人使用,可是在这薄薄的信纸间,一字一句阅读的她洞察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内心世界,就像当初她看着报纸上飞行员的故事时那样。
这种洞察,不是人类观察蚂蚁时居高临下的好奇审视,也不是冲动的好奇心和膨胀的窥探欲望,而是一种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感知和共情。
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她豁然开朗。
也许,这种温柔的力量才是洞察本源真正需要的东西。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些素昧平生的朋友们。
………………
开会时间,在办公殿堂顶层的小会议室中,除了齐乐人、司凛和幻术师,还多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干练女性,正是因为上司叛逃身亡喜获升职的妙丽。
作为资深的审判所人员,妙丽终于坐到了情报司第一负责人的职位上,她显然很满意,最近一周全面主持审判所内部大清洗的她兢兢业业,日日加班到天明。
这就给齐乐人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因为这次内部清洗行动是由他负责的,他不得不直面工作狂妙丽一天三次的汇报,每一次汇报都意味着有一堆新的协调工作需要他去统筹。
现在他知道,他只是个虚假的工作狂,真正的工作狂还得看妙丽。
今天已经是12月29日了,算起来是他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那个结婚当天就在物理意义上人间蒸发——去了魔界——的新婚对象,照例会送来一舱礼物。
正因为如此,齐乐人有些心不在焉。
炼晶厂险些爆炸的那晚,宁舟在他们两人的午夜约会中失联了一晚,虽然在那之后他们又再度恢复联络,赫里斯瓦托白咖啡的香味中,宁舟看起来一切安好,但是齐乐人却越发担心了。
齐乐人在等待回信。在投递信件和礼物上总是效率惊人的龙蚁女王阿娅,一定已经把他寄出的信送到了宁舟的手中,假设全程飞行器除了起飞降落和添加燃料之外没有停航过的话,今天回信应该可以送到他的手中了。
齐乐人在意的是,宁舟会给他送来哪种凝聚化身的主材料?阿娅又会如何解释这三年来他们对他善意的隐瞒呢?
随着齐乐人的走神,妙丽已经汇报完了这一周的情况总结,幻术师又问了几句《黄昏日报》内部人员的甄别工作进展,特别是荀记者的情况。
在得知荀记者并没有恶魔信仰之后,审判所的三巨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竟然不能把他合法处决,想想还有点小遗憾呢。
妙丽推了推眼镜,决定为三位大佬排忧解难:“如果需要的话……”
“打住,就到这里为止。”齐乐人打断了妙丽的话,情报司的第一负责人有充足的想象力和行动力给已经人在监狱里的嫌疑犯安上恰当的罪名,最后交由异端审判庭处决,整个过程程序合规、证据充足,保证连嫌疑人听完庭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恶魔信仰。
但是,那就意味着黄昏之乡正在沉入黄昏海中,成为另一个被权力本源支配的理想国。
齐乐人深深地看了妙丽一眼:“依照处罚条例执行吧。”
妙丽低下了头:“是,明白。”
司凛喝了一口冰水:“其他没什么问题了,你先回去吧。”
妙丽抱着笔记本,对三人行了一礼,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会议室。
妙丽走后,三人的坐姿不约而同地发生了一点变化,坐着的幻术师将椅子往后一推,把脚搁到了小圆桌上,司凛翘着二郎腿,并且换了只脚,至于齐乐人,他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