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弟子罗十三一飞冲天、从籍籍无名之辈摇身一变,成为岳无尘的入室弟子,着实惹得风陵弟子议论了好几日。
他们疑心,徐行之是否失宠了。
毕竟当年徐行之也是入山半年后才被授以首徒之尊的。而即使是徐师兄,也没能像罗十三一样,享受到与师父同殿而眠的待遇。
想到这一层,大家看徐行之的眼神颇有同情之意。
然而徐行之本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欢欢喜喜地把一人的被褥私物自弟子殿间搬出,挪到了与他所居殿宇仅有一墙之隔的新殿。
岳无尘在将卅罗安顿在自己殿中、让广府君在殿中监督他习书、又将山中杂务厘清后,便怀揣了玉酒壶来寻徐行之,却看到徐行之殿室大门敞开,殿中无人,倒是有说话声自隔壁院墙传来。
岳无尘抱着酒壶踱至墙下,侧耳细听。
徐行之脱了外袍,只穿着里衣,跪在床榻上手脚麻利地为徐平生将铺面扫平。
刚晒过的被子蓬松柔软,散出淡淡的暖香,迅速让这处闲置许久的空殿中添了几分家的味道。
徐平生立在床旁,别扭道:“你别瞎忙活。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来帮。”
徐行之自床上跳下,额头热出了一层碎汗,他双手捧着盛装杂物的簸箩,腾不出手去擦汗,索性拿肩头匆匆蹭了去:“没事儿。给兄长干活,我心里高兴。”
徐平生很是不自在。
能成为清静君座下之徒,于徐平生而言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自从接到通知后,他的头脑就一阵阵发着昏,思考着自己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竟有资格得到清静君的青眼相待。
思来想去,他开始怀疑是徐行之在清静君那里吹了什么风。
但眼见着徐行之比自己还要惊喜,徐平生愈发一头雾水,不禁向他打听道:“清静君为何要收我为徒,你可知晓?”
徐行之取了鸡毛掸子,热火朝天地清扫浮灰,边扫边道:“我并不知。但兄长向来比其他弟子用功百倍,师父说不定是哪次去看弟子们练功,便将你的努力看入了眼呢。”
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徐平生有些受不住他这样坦率的夸赞,脸上热辣辣的。
之前,他自认为与徐行之之间横亘着一道难以弥补的天堑,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如今天堑被骤然抹消,徐平生总觉得若是再像往日一样对徐行之横眉冷对,着实太没气度;但若是骤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好像也不大对劲。
在他自己与自己较劲时,徐行之已麻利地擦完了桌椅窗凳,伸了伸懒腰,在床边坐下,两条长腿自高榻边垂下,笑眼动人道:“兄长,我半夜睡不着,可以来找你说话吗?”
徐平生硬邦邦道:“山中有规矩,一旦歇下,不得随意串门。”
拒绝的话甫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以往,徐行之越是对他示好,他便越是抵触抗拒,每次兄弟二人都是这样闹得不欢而散,以至于现在可以平起平坐地对话了,他这个嘴贱的臭毛病仍是改不掉。
所幸他的弟弟生有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笑嘻嘻地将手肘抵撑在床栏上,托腮道:“不串门,我可以翻墙呀。”
徐平生一扭头:“随便你。爬高上低,摔着了我可不管。”
见兄长态度软化,徐行之欢喜不已,歇过一口气,便继续热络地替徐平生收拾东西。
大概是为了表示重视,清静君赐给了徐平生不少宝物,每一样都是先前的他根本不敢肖想的珍贵灵物。
就连徐行之也在收拾时不时发出惊叹:“师父给了你这么多一品灵石啊。他都没给过我这么多!”
徐平生收拾着屋中之物,默然不语,却受宠若惊。
清静君待自己如此优厚,从今日开始,他更应该加倍用功,绝不辜负师父对自己的期许。
很快,他的余光又落到了身后忙碌不已的少年身上。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比徐行之强,他这个哥哥就能挺直腰杆好好管教他了,不管这野小子再招来多少祸患,多少麻烦,他都能解决,而不是在一次次的受挫中,徒劳地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到此处,徐平生向来下垂的唇角朝上轻轻扬了扬。
替徐平生将新殿大致收拾出了个样子,徐行之方才折返回自己的寝殿。
待他满心喜悦踏入殿院中,却发现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正在他院内徘徊。
那人审视着殿中每一处景致。游廊、窗棂,就连檐下垂挂的铜铃他都一一抬手抚过,神情怅惘,似在思悼些什么。
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人才回过头去,温柔一笑:“行之,回来了?”
徐行之以为清静君是有事来寻自己,迎上前去道:“抱歉师父,我刚才一直在隔壁替徐……师弟整理物品。您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