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消片刻,他便被感觉到那男人声音中强行压抑住的激动感染。
他心里软了起来,不舍得让眼前这个慈和温柔的中年人失望,便穷尽力量,用尚能抬起来的左臂环紧了他:“……爹。”
那男人身形一颤,继而发疯似的抱紧了他,双臂交锁,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徐行之头痛得像是被人切开了脑袋,与此同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似乎身体某处有些失衡。
他费尽力气垂下脖子,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腕部包裹着厚厚的白布。原本该生有右手的位置,此时已是一片空荡。
大概是因为头太疼了,徐行之竟感觉不到伤处疼痛,纳罕地歪着脑袋盯着断手处看:“……我的手……”
“以后我就是你的手。”男人斩钉截铁道,“小屏,以后由我和妹妹来照顾你。……妹妹,快过来。”
三岁的女孩乖乖地等在门外,随着父亲的一声唤,便转进屋来,捏着裙角,眼圈通红地瞧着他。
徐行之被眼前小孩儿热切又克制的眼神打动,便强忍头痛,缓缓对她展露出一个笑颜来。
据他所知,他是在玩耍时,不慎被麦刀斩落了右手手掌,落下了残疾。
熬过将近三个月的卧床休养,徐行之双脚一落地,便白杨似的抽了条、发了芽,轻轻松松地活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学什么都会、都快,持笔阅书,挽弓投壶,均不在话下。
他是个爱玩的人,父亲也因为小时候他曾命悬一线一事,从不拘着他。自从年满十二后,他便开始四处游荡,结交好友,游山玩水,饮酒放歌。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然而飞鸿始终要有一个落脚栖居的地方。
不管去到多远,他只需回过头去,便有一处瓦居、一盏烛火等在原地。
这曾是多么叫他安心的事情。
直到他在百无聊赖中动笔写下那卷话本,一切都变了。
他一直认定,是那世界之识将他拉进了噩梦之中。可他现在才恍然觉察到,自己好像是从一场漫长的美梦之中苏醒了过来。
……何为真,何为假?
镜花水月虽然可笑,但是镜中花,水中月,遥相对望,又怎知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呢。
徐行之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好,倚在床栏边就着孟重光递来杯子的手喝了几口水,才勉强凭那一点清凉镇压下了撕咬着他心脏的野兽。
孟重光放下杯子,又用额头试一试徐行之的额温:“还好,师兄烧退了。”
徐行之不答,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白又大胆地盯准了他。
两片直挺又漂亮的鼻翼轻贴在一处,彼此呼出的热流在短暂交汇之后又流动到对方的面颊上。
不消几个来回,孟重光便有点慌张地避开视线,想要离开床侧,徐行之眼疾手快,膝盖一顶,便将孟重光的衣襟压死了。
“做什么去?”
孟重光呼吸已是起伏不定,把头使劲儿偏开:“师兄高烧方止,腰又不好,我不能……”
徐行之一把捏紧他的下巴,把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在孟重光昏眩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徐行之时,他见徐行之哂然一笑,撩开了被子,色泽素白的裤腿有一截翻卷上去,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
他扬起下巴:“……滚进来,办事儿了。”
顺从地滚进被子里后,孟重光摸索着来到了徐行之身后,小声咬着他的耳朵兴奋道:“师兄,你勾引我……”
“少废话。你怎么这么喜欢背后抱人?谁教你的?”
“不是师兄吗?”孟重光语调委屈至极,像是没抢到奶的小奶狗,哼哼唧唧的,“师兄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的时候,师兄一点都不配合,说看着我的脸办事儿太别扭,硬要我到后面去。……后来又叫得可凶了,说疼,让我滚出去。我哭了你才不骂我……”
徐行之听他这副腔调就有点憋不住想乐。但很快的,他便没了笑闹的力气,脸色煞白地由孟重光摆弄。
“师兄真的很,很紧……”
徐行之冷汗盈额:“你他妈嫌紧你倒是出……啊……”
“不许叫。”孟重光一把捂住了徐行之的嘴,“……他们会听见的。”
沐池之欢,虽是令人回味不已,然而孟重光在回过神后简直要悔断肠子。
他一时忘形失态,竟然放任别人听见了师兄的声音。
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