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冤家路窄

徐行之久久地沉默着。

当九枝灯几乎以为他已经睡过去时,他轻松地开了口:“嗨,什么事儿,怎么可能。”

九枝灯微微皱眉:“师兄……”

“谁敢告我的密?也不怕我把他脑花子打出来。”徐行之轻松道,“我就是倒霉催的,别想那么多。”

九枝灯轻声说:“既然师兄不想提,我便不提。”

徐行之沉默。

“但师兄心里要清楚。”九枝灯又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师兄这般真心相待。”

徐行之乐了:“知道知道。你小子倒能训起我……哎!”

药油流进伤口,开始起作用了,疼得徐行之又是一片冷汗落下来:“要死!温白毛个王八蛋……嗯——”

他曲起身体来,后背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起一伏,挛缩不止,在九枝灯的掌心里来回蹭动。

要不是九枝灯在身边,他必然要张口骂到温雪尘祖宗十八代去。

九枝灯心疼得一头大汗,向来稳重的声调也动摇了不少:“师兄……”

他不自觉一遍遍抚摸着徐行之的身体,他腰腹处的肌肉一下下收缩着,本来是男子气息丰沛、张力韧性极强的画面,但却看得九枝灯渐渐面红耳热起来。

他的指尖沿着徐行之后背缓缓下滑,落在了那枚银环蛇印的烙痕上。

过了那么多年,这个烙痕还是清晰得吓人,就像是昨日才烙上去似的。

此伤看似平淡无奇,然而九枝灯知道,它要比徐行之身上现在交错着的几道血淋淋的创口更严重。

可以说,他浑身上下受的最重的伤,莫过于这一个圆形的火红蛇印。

自从受了这伤,徐行之的功力进益速度便慢了许多。尽管他从不言说,日日过得乐呵呵的,但这处旧伤对他的影响着实不可小觑。

他再不跟要好的几个师弟一道凫水玩闹,也不肯当众解衣,其实就是不想叫别人发现他这处伤。

九枝灯心中明了,当年徐行之若是禀明师父师叔自己身上有伤,定不至于被寒毒侵体,落下病根。

但是,他要是选择禀告上去,那么按照清静君对徐行之的疼宠,就必然会追责下来。

自己本是魔道,身份不干不净,又平白给师兄惹来了这样的麻烦,必会严惩不贷,说不定还会被遣返回魔道,继续过那不人不鬼的日子。

九枝灯是当今魔道之主廿载之子。

他在廿载诸子之中年纪最小,且出生至七岁,魔道血脉仍未能觉醒。

在魔道之人眼中,九枝灯就是一个不顶大用的废物。在魔道生活数年,唯一给九枝灯温暖的,是他的生身母亲石屏风。

石屏风既非廿载发妻,也非他挚爱之人,不过是一名可有可无的小妾罢了。她无用、迟钝、不懂邀买人心,但好在足够温柔。

二十年前,廿载率部属反攻正道,挑衅四门。当年乃征狩元年,史称“征狩之乱”。

在此番战乱征伐中,风陵新任山君清静君以元婴大圆满之体,锐不可当,一骑当先,仗剑除灭廿载狂虐无道的弟弟卅罗,重创廿载。

一柄剑锋荡涤过后,魔惧鬼哭,天下长安。

那时的九枝灯未曾亲眼得见清静君当年盛势,只知父亲重伤归山后的某日,破天荒地将他唤去了大殿里。

他甚至没能见到母亲一面,便被父亲座下首徒六云鹤送来四门之首风陵山,拜清静君为师。

然而年幼的九枝灯何尝不知,他名为学徒,实乃魔道向仙门求和的质子。

没能见到清静君前,九枝灯曾构想过无数次那一人一剑、负尽狂名的清静君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谁想他在风陵山主殿内等待了一刻钟,匆匆赶进殿来的却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

白衣少年一道风似的刮进主殿里来,携裹进一身淡淡的酒香气:“师叔,师父在后殿,叫你去呢。”

原本盛服以待的广府君淡然起身,来到少年身前,少年方附耳对广府君道:“……师叔快些去吧,师父吃醉了,在后殿老君像上涂鸦呢。”

广府君脸色一忽儿青一忽儿白,劈头问道:“你就不知道拦着?”

少年嘀咕:“……师叔你这话说的,我还能拦得住师父?”

广府君正欲离去,嗅到异味,狠狠一拧眉:“……你也饮酒了?”

少年颇自豪道:“师父没喝过我。”

广府君用眼神在少年脸上狠狠剜了一刀:“不成体统!一个时辰后,去戒律殿领罚!”

送走广府君,少年也没把什么领罚不领罚的事情放在心上,手持一把崭新的折扇,迎光走进来,

等候在殿中央的九枝灯呆呆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