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惊得站起来:“真的?”
鱼桂点头:“真的,这路边全是看热闹的人。”
研文街就在城西,距离孙宅也不过才两条街的距离,出了这种大事,城中百姓年夜饭也不吃了,都跑出来看热闹。
温梨笙出不了门,就顺着树往上爬,爬到了高墙上往研文街眺望。
火势果然凶猛无比,哪怕是在邻街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滚滚黑烟往天上飘,街上喧哗不断,有人喊失火的声音接连响起。
谢潇南这是在干嘛?
温梨笙站得高高的,尽量往那方向眺望,却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就见因为没人救火,那火势越烧越烈,空中能闻到焦糊的味道,极其浓郁。
她看了一会儿,顶不住上头的风太过凶猛,搓了搓冻僵的手又跑下来,心说还是老老实实在屋中等着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温梨笙躺在暖炉边的裘毯上睡觉,鱼桂劝了好几下让她回榻上去,她不愿意,期间醒来几次,每次都问鱼桂人回来没有,结果都是没有。
后半夜睡得正沉,宅中隐隐传来喧闹的声音,这回不等着鱼桂叫,她自己就被吵醒爬了起来,披上氅衣出门,果然见院外人影晃动,说话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但是很多人一起走路,加上刀剑的碰撞,声音难免有些响。
鱼桂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说道:“小姐,世子回来了,但是好像受伤了,游军师刚进门就喊着找军医。”
温梨笙心中暗惊:“他人呢?”
“去了膳房。”
温梨笙就提着灯盏带上大氅的帽兜往膳房而去,路上她脚步有些匆匆,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膳房,快到了的时候就见屋里亮堂着,膳房开伙做饭,欢声笑语从里头传出来。
气氛这般欢乐,就代表谢潇南的伤势应该是不重,或者是鱼桂会错意了,他压根就没有受伤吧。
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饭,温梨笙给自己找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提着灯就进了膳房旁边的屋子,刚一踏进去,屋里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众人都瞧见了她。
谢潇南正坐在平日里吃饭的桌子边上,左臂的袖子被褪下,露出洁白的臂膀,医师正给他抱扎上头的伤,旁边摆了一盆血水。
听见动静,他抬眸看来,面上还沾了点血色,似乎刚从恶战中结束,眸光却柔和:“怎么来这了?”
温梨笙没想到他真的受伤了,就将灯往旁边一放,愣愣地走过来,脑袋一时卡壳:“我……”
谢潇南的声音低下来:“是把你吵醒了吗?”
温梨笙没有回答,就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医师将细布一层层包裹上之后血色还是渗透出来,她指了指伤口问:“你受伤了?”
谢潇南轻描淡写:“小伤而已。”
她又看了眼旁边的血水,应当方才用来给他清理伤口的,把一盆清水都染红了,怎么会是小伤呢?
她伸手往盆里探了探,那水刺骨冰凉,冻得指尖都有些疼,寒冬腊月里受伤,又用这样冰冷的水清理伤口,谢潇南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怎么会有人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他不是反贼头子吗?反贼头子连一盆清理伤口的温水都没有?
温梨笙也不知怎么,就来气了:“大过年的有血光之灾,来年定然不吉利。”
谢潇南被这话逗笑,嘴角牵了一下:“倒也不必这样诅咒我。”
说着就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丢到她怀里,温梨笙抬手接下,就见是一个油纸包着的小玩意儿:“这是什么?”
谢潇南道:“不知道,可能是一种糖吧,甜的。”
温梨笙拆开一看,发现是糯米糖,这种糖不算甜,是纯糯米打的,所以小孩子不爱吃,温梨笙吃得也少,这会儿她把糯米糖攥在手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见她久久不动,谢潇南道:“不喜欢吃?”
温梨笙连忙拆开油纸:“怎么会,当然喜欢。”
塞到嘴的时候,甜味就从舌头上晕开,一直蔓延到喉咙里。
谢潇南的伤势抱扎好之后穿上衣裳,饭食也随即被端上来,这些士兵应当是饿惨了,话也不再说,只管闷头吃起来。
温梨笙也顺势坐下来一起吃,游宗就道:“温姑娘晚上没吃饭吗?”
她摇摇头:“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
“吃饭还需要有人陪着啊?”
“平日就算了,但是年夜饭……”温梨笙道:“自己吃的话,难免显得有些可怜嘛,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会那么晚回来,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亮了。”
游宗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如今在沂关郡的事已经办完,明日我们就会启程。”谢潇南突然开口:“到时候你会被安排到别处居住。”
“你们明天就走?赶那么着急?”温梨笙甚至没在意他的后半句话。
“趁着雪势不大还没封路,需得快些离开。”谢潇南道。
温梨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原先她是真的盼着谢潇南快点离开,别在沂关郡停留,但这会儿听到他说明日就会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烦闷,想起他方才的话,温梨笙这才道:“我不能回温府住着吗?”
“温府不安全。”
“那我爹呢?”
谢潇南敛了敛眸,不动声色地朝她撒谎:“温郡守也会去。”
温梨笙一下就沉浸在要与父亲重逢的欣喜之中,连扒两大口饭,就听谢潇南说:“那地方守卫森严,为防止有贼人对你下手,你尽量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告诉下人让他们出门采买就是,若是闲着无趣,院中还有你喜欢的秋千……”
“秋千?”温梨笙咽了饭,疑惑道:“世子怎么知道我喜欢秋千呢?”
谢潇南反问:“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
温梨笙只是疑惑,谢潇南怎么会觉得她喜欢秋千呢?
她只在梅家的那个酒庄的百年老树之下打了个秋千,自从沈嘉清走之后,她日子就无趣了很多,但又不愿意现在家中,隔三差五地就会跑去那个酒庄里荡秋千玩,那地方安静的很,百年老树郁郁葱葱,连风都是轻飘飘的,所以温梨笙去得频繁。
除了那个地方之外,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荡过秋千,连她爹都不知道吧,谢潇南竟然知道,该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随口一猜……
谢潇南约莫是看到她面上的疑惑,将话带过:“如今形势紧张,你的身份特殊,所以在别人保护你的同时你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只要等到战乱平息天下安定,你就自由了。”
温梨笙虽然不大明白这战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之女,但谢潇南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只似懂非懂地点头,将他的交代一一应下。
这一场迟到了半宿的年夜饭很快结束,众人也累得不轻,皆回去洗洗睡了,温梨笙随着谢潇南游宗一起回了庭院。
雪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嘎吱作响,温梨笙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停了一下,转头就见谢潇南还站在院中与游宗说话,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停了说话偏头看向她,似乎在用目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