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代云连叹了几口气,把腋下一条雪白的手绢摘下来,递给她擦眼泪。
年亮富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宣代云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心里欣喜若狂,又不敢莽撞,凑上一点,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怀风还在外头站着,不如,我叫他进来?”
眼含期待地看着宣代云。
宣代云沉吟着,把头摇了摇。
年亮富满怀的期望,顿时沉甸甸地坠下去,脸颊上的肥肉痛苦地一扭。
宣代云轻轻说,“我的心情,也要平复平复。你叫他下午两点钟,吃过了饭,再到我这儿来吧。”
此言一出,年亮富像中了一个大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转身就跑到小院外头,找到他亲爱的小舅子,大声报喜说,“怀风!好消息!你姐姐叫你下午两点钟,吃过了饭,到里面去见她!哎哎,可费了我老大的劲,唾沫都用了两大杯。这一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宣怀风乍然得听如此的好消息,惊喜之下,反怔了好一会,眼睛里的神色,慢慢生动起来,忙向年亮富道谢。
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听宣代云如今的态度。
年亮富叹气说,“为了给你说好话,我可没少挨骂。她说我不是人呢。不过呢,好歹我们是夫妻,夫为妻纲,她算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其实,既然她嫁到了年家,就是年家的人,何苦去管宣家的事?我看白总长,待人还是很厚道的。如今这社会,开放得实在厉害,也不止你一二人。”
宣怀风脸红耳赤,心底又有憧憬欣喜地火焰,在小小地跃动。
姐姐总算肯和自己见面,虽不能说金石已开,但毕竟有所进展。
他和白雪岚的结合,最畏惧的,就是没有至亲的祝福。
如果可以圆满解决,那他也就别无所求了。
年亮富经历这么多曲折,终于可以和小舅子和颜悦色地谈一谈,岂有不抓紧机会的?为自己表了一番功,年亮富就试探着问,“怀风,最近海关整顿,你都知道吧?”
宣怀风早和白雪岚商量过对年亮富的处置,当然也料想着年亮富会来找自己讨情,关于这个,白雪岚和他是早谈好了应对的方法的。
所以年亮富一试探,宣怀风就已经明白了,沉吟着说,“我知道这整顿的事。姐夫那边一些问题,我大体上是了解的,已经和总长提了。”
年亮富紧张地问,“白总长怎么个意见?”宣怀风在年亮富肩上,轻轻拍了拍,说,“姐夫明天,去见一见总长吧。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会抽空和你见一见的。”
年亮富再要往下问,宣怀风就不肯再多嘴了。
他只盼着下午两点到来,去见他姐姐。
因为已经得到见面的允许,也不用在院墙外呆站了,听差便请宣怀风到小内厅里用饭,年亮富为了巴结这有势力的小舅子,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好菜,送上一壶好酒,年亮富亲自把盏相陪。
宣怀风心心念念想的,只有等一下姐弟见面的事,如何和姐姐解释,如何向姐姐表白自己的心迹,哪有半点食欲。
被年亮富再三催着,是随便吃了两口菜,就放了筷子,酒更是一口不肯饮。
等着分针一格格过去,总算等到差不多两点,宣怀风仿佛去见大总统似的,把衣服好好整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跨进宣代云的小院。
第十一章
宣代云已经在等着他。
张妈已经给她重新梳过头发,发鬓上服服帖帖,一缕不乱,衣裳也换了一套干净的。
她平日喜欢鲜艳,今天挑的,却完全是端庄的素色。
往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坐,一双因为哭过的微肿未消的杏形眼睛,便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来。宣怀风进了屋子,抬头一看,他姐姐坐在上头。
张妈两手揪着围裙边,在他姐姐身后站着,只拿一双充满期待不安的眼睛,打量着宣怀风。眼前设起了一桌香案,香案上面,供着一张发黄的半身照片,那音容笑貌,正是宣家姐弟早逝的母亲--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