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终究是他一个人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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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邹清许看着泰王茫然空洞的眼神,终于理解了沈时钊的话。
泰王说他是清流,可现在,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清流。
他一直以为,他和沈时钊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关系肮脏,不堪,卑鄙,上不得台面,但其实,他和泰王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呢?
泰王府里人丁兴旺,屋外传来下人们干活的声音,模糊,遥远,闹哄哄的,邹清许像身处山间,又像身处闹市。
他开了口:“王爷其实并未完全了解我。”
泰王扬眉,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是吗?”
邹清许轻轻把手半握成拳,搭在腿上,直视着泰王的目光:“有些事情,我想让王爷知道。”
从泰王府里出来后,天忽然变了,下了点小雨,眼前依旧明亮,但也糊成一片。
夏季的雨,一向又猛又急,劈头盖脸电闪雷鸣,今日的雨却是温柔的,头顶艳阳还在,似是一场太阳雨。
邹清许没打伞,他走在雨中,也走在艳阳下,身上淋湿了,浑然不觉。
他不伤心,也不开心,不喜悦,也不难过,平静地往前走着。
他并没有在泰王面前把沈时钊卖了,反而在泰王面前夸了沈时钊,沈时钊是个人才,只可惜是谢党的人。
邹清许还给泰王讲了他的身世。他身上背着血海深仇,他坦然说出他对那几位官员的仇恨,他做事的动机。
泰王一怔,他拍了拍邹清许的肩膀。
邹清许知道他们是同一个战线的人了,无所谓信任与不信任,他们是一个战线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要让自己有价值,从沈时钊身上,他学到最有用的道理是,互相利用 ,没什么不好的,一定要让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
你要够真诚,你要有价值。
第51章 太后(一)
随着陆嘉的倒台, 荣庆帝的宫殿终于得以有条不紊的开始建造。没有了阻碍,他下令让工部放手去干,困扰他许久的事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刘琮虽然也是曾经的陆党旧人,但他从为官能力、举止谈吐、风度气质等方面来说,完全不能与陆嘉相媲美,荣庆帝知此人差点火候,但眼下一时无人, 只好把他先抬了上去。
刘琮此人偏瘦,皮肤黝黑, 为官谨慎,胆小怕事,缺乏杀伐果断的魄力, 倒是靠着小心翼翼稳扎稳打,一路走到了高位。他为人低声下气,做事战战兢兢,说好听点是谨言慎行, 说难听点则是庸懦无为,让这么一个领头羊去和身经百战、狡猾奸诈的谢止松对垒,陆党不击则溃。
平日里议论朝事的时候,刘琮对谢止松唯命是从,不敢有什么反对意见, 很多事情都依着谢止松的心思来办。走下朝堂, 他同样不敢得罪谢止松, 对谢止松恭恭敬敬, 唯唯诺诺,谢止松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厉凶残, 不爱惹事的刘琮不敢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止松遇到这么一个对手自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依旧没有放松对刘琮和陆党的打压,谢止松牢牢把控着内阁,内阁中人一看刘琮如此软懦,扛不了旗,各自心里也都掂量着,不敢公然和谢止松唱反调,对谢止松做的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知道遇事该站哪边,何况眼下的形势根本不需要他们站队,刘琮根本没有斗的心思。
谢止松处处不给刘琮机会,不仅几乎架空了刘琮在内阁的权力,也不让他参与任何重大事项的决策,刘琮不负谢止松所望,荣庆帝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潦草回答,一切以首辅谢大人的意见为准。
内阁几乎成了一言堂。
陆嘉失势,刘琮又像阿斗一样扶不起来,加上宫中最近陆续传出荣庆帝身子不好的消息,处在深宫之中在帘幕后面运筹帷幄的太后嗅到了危机。
曾经陆嘉带领的陆党可以在前面替她冲锋杀敌,也可以在前面替她挡刀拦灾,她只需在幕后执棋指点,如今朝堂大变了模样,陆党作为缓冲带的力量被削弱了,她免不了要和荣庆帝直面一些冲突。
太后事后回想,才意识到她在修建宫殿一事上钻了牛角尖,如若退一步,说不定不会走到今天,陷入此等境遇,可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是心胸太窄了。
眼前之路变得泥泞不堪,很多事情她要尽快开始布局,而她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王牌是锦王。
前有谢止松上疏提议立储试探荣庆帝的心思,后面又有一堆臣子前仆后继提醒他东宫还空着,荣庆帝看着长案上的一堆折子,心烦意乱。他起初躲着,眼不见心不烦,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臣子们往往聚众搞事,人一多,他们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胆儿也肥了起来,连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都被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