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时间,南边的官场忽然热闹起来,有人彻夜不眠,天已经被以任山为首的陆党撕开一个口子,至于会不会变天,要看宦官们的本事。

一切都按邹清许和沈时钊设想的进行,但总有意外发生,邹清许早上刚到翰林院,听到一个噩耗般的消息传来€€€€梁君宗召集人上书,公开质疑宦官们这些年的贪污受贿情况。

邹清许既对此感到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

梁家父子一向和陆党不和,但梁君宗这次却罕见的和任山站在一起,声援任山,要求彻查宦官,这完全抛开了私人感情,遇事只分对错好坏,梁文正离世后,梁君宗扛起了清流的大旗。

这是梁君宗会做的事,他的心里,远远装着比个人的爱恨和命运更重要的事,如同梁文正。

邹清许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步。

他和沈时钊已经都算计好了,唯独忘了梁君宗这个不稳定因素,这场风波,他不希望梁君宗卷进来。

火力由陆党输出,完全够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会少,他这么做容易给自己拉仇恨。

但梁君宗不仅主动掺和进来,还十分高调的对宦官展开抨击,尽管他如此卖力,陆党对他也没好脸色。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向对事不对人。

邹清许无奈,他决定亲自去找梁君宗聊聊。

第38章 宦官(四)

邹清许再见到梁君宗, 他们之间已经分外陌生。

自从梁文正去世后,梁君宗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分外冷漠, 简直是沈时钊2.0,不过没沈时钊杀伐果决,梁君宗对邹清许颇为失望,天下的万事万物,父母为大, 梁文正离世的打击对梁君宗影响很大,他和邹清许一刀两断。

梁君宗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邹清许。

这次邹清许回到熟悉的老宅, 从长街望去,梁府里依旧郁郁葱葱,梁文正先前栽的果树长得茂盛, 高过院墙,在炎炎夏日里已经可以让人乘凉,杏树结满了杏子,黄灿灿的。邹清许远远驻足观望, 心中感慨万千,他刚走到梁府的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邹清许:“你去告诉你们梁大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家奴:“大人请回吧,梁大人说不见你。”

邹清许望着里面的门窗, 他知道梁君宗一定在梁文正曾经的书房里, 沉声说:“进去禀报你家大人, 如果他不出来, 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家奴无奈进去传话,不一会儿, 邹清许被迎进了府里。

梁君宗身穿灰黑色的长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部轮廓的线条因为消瘦更加鲜明,看上去比先前成熟稳重了太多。

邹清许开门见山:“听说你和任山一起弹劾了宦官们的恶行。”

梁君宗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他维持着基本的风度,让下人们给邹清许上茶。

邹清许:“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宦官们被陆党盯上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必来搅这趟浑水?”

梁君宗看着邹清许,曾经炙热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像死去一般,他现在如同看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你今天来,是来劝我收手的吗?我这么做,你认为是在搅浑水?”

邹清许在梁君宗脸上看到了大片厚重的悲伤。

梁君宗面容端肃:“且先不说宦官们在南边贪了百姓的多少血汗钱,为了害怕东窗事发,利用特权急递传回来一个诬陷好官的折子,让巡抚张然成为牺牲品,你觉得这样对吗?”

邹清许:“不对。”

邹清许开口后,梁君宗依旧目不斜视:“难道我不应该弹劾吗?”

邹清许提上来一口气:“不是已经有人在弹劾了吗?你不用多此一举,难道你还没有从老师身上汲取教训吗?做事不能如此刚硬,要柔缓一些,慢慢来。”

梁君宗站了起来,挺直腰背,看向窗外,“我的脊梁没有弯,我为什么要弯腰。”

一瞬间,邹清许在梁君宗身上看到了梁文正的影子。

一样的刚直,一样的不羁,一样的不卑躬屈膝,向权贵低头。